第1448章
去歲參加完沈瑞的婚禮,陸二十七郎隨趙弘沛往山西去了,陸十六郎則去了遼東,本也是擬今春渤海開凍后,走海路運些特產回登州的。 沈瑞這邊得了信要來山東后,就派人快馬傳遞消息到遼東去尋陸十六郎,讓他額外買些東西的。陸十六因而推遲了歸程,按照沈瑞的吩咐在遼東各地采買所需。 山東這邊在收到了沈瑞要外放登州的消息同時,也得知了陸十六郎為沈瑞采買將延期歸家的信兒。 如今,陸三郎就只盼著陸十六郎帶回的東西能迅速扭轉當前局面了。 這日議事后,只有寥寥三四家中小家族再度來拜訪陸家,表示愿為陸家馬首是瞻,配合和買。 登州原有些名望、有些官場背景的家族則都持觀望態度,導致一些搖擺不定的富戶也站在了他們那邊。 陸十六郎,卻在沈瑞都抵達登州后,仍未歸來,陸家也不由憂心起來。 沈瑞自濟南府出來,要穿過青州府和萊州府。他此行本身就十分低調,自然不想驚動地方。 青州府知府榮節是焦芳的門下,見沈瑞安安靜靜的,也就樂不得權當不知道這位過境。 萊州府知府李則是早早讓人關注了沈瑞的行程,到了掖縣境內,便有人報與他知,他就下帖子相邀沈瑞。 李之所以如此,除了萊州與登州相鄰,兩府總有需要相互照應的事情,還因萊州府同樣海岸線漫長,都傳沈瑞帶來開海的消息,對萊州來說也是可以分一杯羹的好消息。 此外,還有一點,李曾任松江府上海縣知縣。與松江府人沈理、沈瑞算有一脈香火情。 李是成化十四年的三甲同進士,由教諭為知縣,勤政愛民,官聲極好,在上海縣知縣任上因以丁憂去職時,當地百姓還為他立生祠祭祀。他起復后擢光祿寺少卿,外放青州同知,后升萊州知府。 因李有在南直隸任職的經歷,弘治十八年政權迭代時,謝遷門下曾有人拉攏過他,彼時他剛好知府三年任滿,考績上上,是可以升遷的。可惜他素來不喜鉆營,厭惡結黨,進而婉拒了。 于是,他就在萊州知府位置上一呆八年,不曾挪動。這在山東諸府里是頗為少見的。 當然,許是因他沒有入謝黨而躲過了劉瑾事后的清算,也未可知。 不過到底與謝黨有這層嫌隙,因此在沈理來山東后,李與之始終是不遠不近的關系。 沈理也在同沈瑞講山東各府情形時提過這位,對其評價還是頗高的,“能干、務實,”彼時沈理道,“只是年紀大了,頗為固執。” 沈瑞收到帖子當然要給面子,便在路過萊州府府城時候特地去拜訪了李。 萊州府衙后知府宅邸布置得極是清雅,沒有什么名貴的山石花木,卻別具匠心,擺設簡約而并不寒酸。 李雖有清廉愛民的名聲,但到底不是海瑞那樣的人。 他宴請沈瑞的這一席,亦是雖以清淡為主,卻也隨了山東尚四為尊的規矩,四碟小菜、四碟按酒、四碟清炒、四碟油果,另有四碟手剝干果,面食兩道、米飯兩道,頗為豐盛。 李年近花甲,面容清癯,深深的法令紋顯得十分嚴肅,但實際上交談起來他還是頗為慈和的。 他直言看過沈瑞青篆書坊刊印的農書,也通過同年故舊聽說過沈瑞的賑災札子部分內容,因此特邀來一見。 沈瑞原以為李會談海貿,卻不曾想他談的卻是耕種。 好在沈瑞這一路上同兩位于師爺聊山東種種,因災荒特別問過耕種問題,想想萊州的情況,也就不奇怪李所問了。 山東中部、東部多丘陵,倒是中間青州府、萊州府有部分土地為平原,地力要好上許多。萊州耕地面積只有青州一半,每頃征糧額卻和青州相差無幾,可見土地相對肥沃。 登州就差得多了,丘陵占了絕大多數,耕地面積在山東諸府中為最少,此時只有五萬余頃,比之萊州少了一萬五千頃,更只有青州耕地面積的三分之一多些。 沈瑞那青篆書坊絕大部分農書里的耕種技術,理論上說,在登州這丘陵薄田上沒什么施展空間,卻是比較適合萊州。 李既是守舊務實派,自然要從土里尋生機。 沈瑞本就欲推廣農耕技術,見李有興趣、萊州有條件,自然不會藏著掖著,他也希望萊州大熟,這樣也能減輕登州的糧食壓力,便仔仔細細將所知統統講述出來。 李越聽越喜,越談越投機,原就在京中好友書信中得知御道投書事中沈瑞作為,對他印象頗好,如今幾乎是以忘年交論了。 沈瑞也是一邊兒聊一邊兒暗暗點頭,這位李知府確實是位做實事的官員,也難怪其在上海縣知縣任上能得百姓愛戴,自發為他建生祠。能與這樣的知府毗鄰,日后許多事都是可以合作共贏的。 這場交談中,沈瑞也同樣受益良多,李基層官員出身,又有多年知府經歷,在行政上的經驗也非幾位師爺可比,他視沈瑞如子侄輩般諄諄教導,讓沈瑞也窺得了不少為地方官的竅門。 一席宴是真正的賓主盡歡,沈瑞辭別萊州府時,李親自相送,并相約彼此書信往來,共商治理地方之事。 出了掖縣入招遠縣便是登州府境內。 新知府來了,登州各縣自然熱情巴結。 招遠縣知縣早早就派人在登萊交界驛道上守候新知府大駕了,沈瑞一行剛剛踏上登州地界,招遠知縣就帶著縣丞、主簿、教諭以及一干鄉紳耆老到了驛站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