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3章
徐氏苦笑道:“也未必正好。你二叔,雖不是你三叔那閑云野鶴的性子,卻也是不愛cao持瑣務的。罷了,你且問問吧,若他有心,到底是一樁利國利民的善事。” 沈瑞想和沈洲談的,正是農事學堂、商事學堂、匠人學堂的設立。 如他之前與壽哥報備的,他想在沈洲的書院那片建立這些學堂,那里地方寬裕,風景又好,又有莊田可為試驗田,做個他前世那樣的大學城委實不錯,也方便統一管理。 前幾日他剛好看到份折子,淮安府山陽縣雨雹如雞卵,狂風暴雨交作,毀傷秋禾二百余頃,壞船一百余艘。天災難防,但可補救,至少,修船就缺好的船匠。 這正是推廣農事學堂、匠人學堂的時候。 皇上若是要推天下清丈田畝,各地就當缺精通術算之人了,商事學堂也可以立起來。 他暫時不想把這些學堂與書院捏起來作一個綜合性大學,蓋因現在世間仍被“萬物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論調主宰,商賈、匠人又是被讀書人瞧不起的,真捏在一起,只怕會沖突不斷。 各個學堂也有各自的特殊性,分立單獨管理也更妥當。不過仍需要一個人抓總來管,沈瑞當然將沈洲列為首選。 沈瑞到了沈洲書房時,卻見一屋子小蘿卜頭兒排排站寫大字,卻是沈洲正在考較家中幾個小孩子的課業。 這些時日書院新建,千頭萬緒,沈洲便索性住到了城外一一料理,省去了往返的功夫,也就無暇兼顧幾個小孩子了。 見沈洲握著小楠哥的手教他運筆,又圈出了四哥兒、陸滔滔等幾個寫得過得去的字,面容慈愛平和,沈瑞心下卻忽覺難過。 直到孩子們寫好了一篇大字,沈洲這才放了他們去。 然沈洲的目光卻一直跟著孩子們,見他們規規矩矩行禮后魚貫而出,到了院里就一個個故態復萌,說笑打鬧著撒歡兒去了,他不由搖頭失笑:“這群皮猴兒。” 直到孩子們的笑聲漸漸遠去,他才收回視線,笑問沈瑞道:“瑞哥兒可是有事?” 沈瑞一時竟覺喉頭哽咽,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穩了穩情緒,才緩緩的將今日的事情提了。 沈洲臉上的笑容寸寸褪去,如木雕泥塑一般,沒有任何反應,面色又一點點灰敗下來,再無方才的光彩。 半晌,他才艱澀的開口道:“瑞哥兒……舊事已矣,下黑手之人也已賠命,你大哥……你大哥……也算瞑目了。至于心思歹毒之輩,”他又沉默了片刻,方道,“喬永德該死,喬家,我卻也沒趕盡殺絕。也不必為了一個周家,耽誤了你自己的仕途。” 他絕口不提張家,可見恨意。只是張家是什么人家,他想報仇是難如登天,他也不會把這沉重的負擔放到侄子身上。 尤其,是這個,他覺得愧對的侄子。 他不是不想計較親生兒子的死,那是他唯一的骨rou啊,又是少年舉人,那樣出色的孩子,但是如今,他更希望侄子仕途順遂。 侄子得了皇帝賞識,又入通政司得重用,沈洲是真心高興,也是真心不希望已故兒子的事影響了侄子圣眷。 沈瑞嘆道:“二叔無需考量侄兒的事,侄兒有分寸的,二叔放心。珞大哥的事,是沈家的事,也是侄兒的事。” 沈洲不再說話,只是不住的搖頭,不知是不想提,還是不必如此。 沈瑞沉默了良久,有心提一句小楠哥。看得出沈洲是真心疼愛小楠哥的,小楠哥也是個機靈可人疼的孩子,何氏亦是知恩圖報之人,打理沈家十分盡心。 雖說他們母子如今有三十萬兩撫恤銀子傍身,又可依附沈家過活,但小楠哥總是要走科舉之路的,科舉要查祖上三代,沈玲雖含冤而亡也被平反,但當時何氏硬氣,拒絕回族譜,小楠哥的身份到底尷尬。 若是能記在沈洲名下為嗣孫,仍是極好的解決辦法。 只是,當日在沈玲葬禮上,沈洲被何氏逼出心底實話,是他自己心魔,認定自己因不孝不義命犯煞星,不配有子嗣送終,這才害了沈珞,害了沈玨,又害了沈玲,因此生怕過繼了小楠哥為嗣孫再害了他性命,甚至說出不要沈瑞兼祧的話來,怕連沈瑞一并連累了。 心病還須心藥醫,此時沈瑞也不好說得太多,便只如岔開話題一般,道:“方才見四哥兒的字已有些樣子了,到底是隨了三叔,是個書法大家的苗子。難得小楠哥兒也寫得不錯。” 沈洲呆滯了片刻,好似墮入夢境,臉上神情變換,囈語一般道:“小楠哥啊……” 最終卻是夢醒,依舊搖頭不語。 沈瑞見狀,知他心結難解,也不再提了,而是徹底轉移話題,說起那幾個學院。 沈洲早也聽過他這些想法,只是如今要落實了罷了。到底是管過國子監的人,又在南城書院任教多時,沈洲算得經驗豐富,不僅同意做這山長,還給了沈瑞不少建議。 末了,他忽道:“瑞哥兒,你只管放開手去做便是。書院這邊,明日我便去拜訪些翰林老友,請他們出山授課。” 沈瑞一怔,隨即一笑,道:“侄兒也去多請些今科同年,閑暇時來談一談應試經驗。” 翌日起,沈洲果然開始出門拜會起當初同僚、同年來。 只是,他從前便人緣平平,而從國子監任上因內帷不修黯然離場,回京時正值沈賀兩家角力最兇之時,又有喬家在里頭裹亂,這人緣……更是不必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