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5章
“殺人?”張延齡的聲音也似要殺人一般。 周遭管事小廝噤若寒蟬,都去盯那婆子。連里屋書案上的丫鬟也匆忙尋了衣衫胡亂裹在身上,躡手躡腳走到門旁豎著耳朵聽起來。 那婆子嚇得頭磕得咚咚作響,額角已見青,顫巍巍道:“……原是依著侯爺吩咐,把大姑娘送去濟悲庵,夫人不知怎的,竟是舉著把菜刀沖了過來,誰動大姑娘便拿刀招呼……已是……已是砍傷兩個人了……大家都不敢動,讓老奴來稟報侯爺……” “廢物。”張延齡冷冷瞪了她一眼,又瞪視一圈周遭的管事小廝。 書房管事打了個寒顫,強擠出個笑臉來,低聲道:“侯爺,軟轎在外頭備著,您……” “更衣更衣。”張延齡不耐煩的揮揮手,轉身就往回走。身邊伶俐的小廝已飛也似地跑去將書房備用的衣衫拿進屋去。 軟轎最終抬走了屋里那位聽墻角無比利落、走起路卻撒嬌賣癡說腿軟的俏丫鬟,張延齡則是迅速穿妥當了衣衫,乘青油小車趕去西路大姑娘張玉婷的院子。 離著尚遠,就傳來哭喊嘈雜聲,跟著的婆子氣喘吁吁跑過去,高喊著:“侯爺來了!侯爺來了!” 院里登時一靜,只剩下女童尖銳高亢的哭聲。 張延齡一腳踏進院子,冷著臉掃了一圈,眾仆婦齊齊往兩邊閃去,有的蹲身見禮,有的干脆就跪下了,露出人群中的建昌侯夫人來。 建昌侯夫人這會兒已沒了往日居高臨下的姿態,她的發髻已經松散,臉上沒有脂粉,森白的牙齒緊咬著干裂的唇,布滿血絲的雙目怒瞪周遭,手上的菜刀指著前方,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樣子。 被砍傷的人早已經下去包扎了,青石路上卻還有著迸濺的血跡。 張延齡冷冷看著妻子,一言不發。 在這樣冰冷的目光里,建昌侯夫人的手也漸漸顫抖起來。 空氣也像被凍住了一般。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女童尖銳的聲音再次打破了沉靜,也好似一下子解凍了建昌侯夫人。 “侯爺!不能送婷兒走!明明,明明婷兒也是被她們害了!”建昌侯夫人尖叫起來,手中的菜刀不住的晃動。 眾仆婦都盯緊了她的手,只要菜刀奔著侯爺去,她們好立時過去“忠心救主”。 張延齡嗤了一聲,冷冷道:“就是你這副蠢樣子將婷姐兒教壞的。她先將人丟下水,一百只眼睛都看著,還賴得了?她動手在前,還講什么冤。” 他毫不在意那把抖動著的、沒個準頭的菜刀,踱步往前,抬高聲音向內里喝道:“廢物東西!張玉婷,你若有本事,就當將那群人都丟下水,怎的還叫人丟下水了?真他娘的丟了你老子我的臉!還不滾去庵堂里閉門思過。” 屋里女童哭得更兇,嚎啕著說不出話來。 建昌侯夫人呆了一呆,忽然將刀頭調轉,竟架在自己脖子上,尖利的聲音叫嚷道:“侯爺!那濟悲庵是什么地方,都是犯了大錯的才去,婷兒進去了,不是自認有錯?這日后還怎么說婆家?!侯爺,婷兒可是咱們頭一個孩兒啊!下頭還有嬌兒!便是儉兒也會被牽累。侯爺這是要逼死我嗎?!侯爺要一定送婷兒走,我今兒便死在這里。” 張玉婷是建昌侯夫婦第一個孩子,雖然不是男孩,但因著長相頗似張太后幼時而得了金太夫人喜歡,聲聲稱這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三不五時叫進宮里小住。 彼時張延齡自己還是個大孩子,有了小孩子只覺得新奇,見母親也喜歡,便也寵溺非常。 而張玉婷出生后沒出半年,建昌侯夫人便再度有了身孕,順利產下嫡長子張宗儉,建昌侯夫人覺得是長女招來了弟弟,因此越發將女兒放在心尖子上。 此次發瘋了一樣護著女兒,一則是愛女心切,一則也是她打心眼里覺得這次的事情女兒根本沒做錯什么,相反,女兒才是受害者。 姓吳的小賤人不過是大嫂八竿子打不著的娘家親戚,弄死了算得什么。 而那姓楊的小賤人不正是自家仇人?!若非這小賤人在坤寧宮不依不饒,自己又怎會受淳安大長公主的羞辱,太夫人更不會被遣送出宮!婷兒若真將那小賤人弄死了,還是為母親和祖母報仇了呢!何過之有! 反倒是女兒無端被姓趙的黑了心肝的小娼婦推下水,才是真真受了大罪…… 她所想的這些不是沒同張延齡說過,奈何張延齡不聽她的,反倒訓斥她愚不可及,又說不出讓她信服的理由,一意孤行要罰她的寶貝女兒,她這才不管不顧鬧上這一回。 也是因著,金太夫人如今不在建昌侯府,而在壽寧侯府。她有把握在金太夫人回來之前,以死相逼讓張延齡讓步。 “侯爺!”她凄然尖叫道,“你便要看著我死在這里嗎?” 張延齡果然頓住腳,卻并非如她所料那般憐惜她母女,他的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容,語氣也越發冷,“還婚姻大事,你閨女和那邊二丫頭鬧了這么一出,還想著以后能風光大嫁?” 他英俊的面容冰雕一般冷肅,好看又多情的嘴唇張張合合,只吐出一句話:“做你他娘的白日夢。” 說罷他便再也不瞧妻子一眼,調頭就走,大聲吩咐道:“都給老子滾出來,這院子封了。她想死就讓她死,正好空了位置出來老子再續一房有腦子的大家閨秀。那丫頭不想走,行,不許送飯,就在這院子里活活餓死算了。我老張家寧可要餓死的人,也不要笨死蠢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