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沈瑞也是一晃神,隨即自嘲一笑,道:“是我心急了,想來這些你們也都曉得。不過受寒之后發熱也是尋常,不必過于慌亂了,藥按時吃便是。” 頓了頓,他又笑道:“吃了藥再吃蜜餞怕是要影響藥性,一會兒我出了門就去給你買香果齋的糖霜梨條,它家的糖霜是冰糖制的,不礙的,梨子對你嗓子也好。其實應燉點冰糖秋梨,嗯,待回頭我再去幾個莊上問問,與你尋些鮮果子來,多吃些鮮果對你的病也好。”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轉而都是一臉夢幻,相互擠眉弄眼一笑,悄然退回那窗邊,給姑娘姑爺留下空間。 楊恬笑瞇瞇聽著,他說什么她都只說好,這會兒竟覺得頭也不似先前那樣沉了,果然人說心境好病就好了一半兒,誠不我欺。 說罷了病情,到底還是說到了今日的事。 要說一點兒不怕,那是假的,身體凌空時楊恬還沒甚反應,而入水那瞬間,巨大的恐懼和冰涼的河水一起包裹過來。 那是源自人本能的恐懼,完全不受意識控制,腳不能沾地,便極度缺乏安全感,她就只想抓住點什么,本能的想呼救。 然后,水就嗆了進來,直壓進腔子里,讓她喘息不得,幾欲窒息。 什么聲音都沒有了,耳朵像被罩上了一樣,不,整個頭都被罩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好似還睜開了眼睛,只看到一片一片讓人絕望的白光。 單單這么回憶,她就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能把在宴席上聽來的榮王的事情、吳錫桐的事情、張玉嫻的事情統統講給父親和繼母聽,可是……落水后的感受,她的恐懼,她只覺得無法啟齒,好像下意識就閉上嘴巴,不想剖開內心。 直到,現在,在沈瑞溫柔的凝視下,她不自覺的就將這些說出來了。他沒有笑她膽怯,他一直耐心聽著,目光是那么暖,那么讓她心安。 “不怕,恬兒,以后再不會了。哭吧,痛快的哭出來,就不難受了。”她聽到他柔聲說。 那雙大手貼在她面頰上,拭去她眼角的水痕,比之她臉頰的溫度,還是涼的,卻并不讓她覺得冷。 楊恬那樣怔怔看著沈瑞,豆大的淚珠兒一顆一顆滾落,黑葡萄似的眼睛濕漉漉的,讓人看了便不由心悸。 心防在那一刻崩塌了,她忽而哭出聲來,“二哥,我……我害怕……” 沈瑞也不再忍耐,俯身過去,一把將她攬進懷里,又緊緊裹住被子,將她整個裹好抱緊,由著她埋頭在他肩上哭泣。 尋常這樣的小姑娘,遇到害怕的事兒,大約會伏在母親懷里大哭吧,可他的恬兒沒了母親,在這樣家里,又能向誰訴這委屈害怕?就這樣把一切藏在心里,只苦著自己。 他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他應該早點兒把她娶回去的! 兩個丫鬟有些手足無措,那邊養娘林mama尋聲踏進門,瞧這情形也尷尬起來。 半夏倒是反應過來,拉著麥冬就躡手躡腳退了出來,又拽了林mama衣角,使勁的努嘴瞪眼示意。 林mama皺著眉頭,拍開她的手,卻也沒有進屋,而是轉身出去,往那邊悄悄與俞氏遞個話。太太縱容是太太的事兒,她卻不能不去稟報一聲。 那邊俞氏正與徐氏談得投機,聽養娘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不由也是一嘆,只道:“恬姐兒是受了委屈了,便讓她哭一哭,心里也就痛快了,總好過心里窩火,便是沒病也悶出病來。” 只字不提沈瑞逾矩,徐氏也料到一兩分,便也只笑不語。 太太這樣表示,林mama就會意了,依舊回去守在姑娘閨房外。 而閨房里的楊恬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只覺得頭更沉了,可心里卻是松快了許多。 只是,發覺是被沈瑞緊緊抱著,她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掙了掙,輕聲道:“二哥……我好了……你……你放開我。” 沈瑞見她情緒平復下來,也怕她羞赧著惱,便笑應了一聲,又緊了緊懷抱,才有些不舍的將她放躺回去,又替她掩了被角,低聲在她耳邊道:“有我在,以后有什么不痛快,都與我說,說出來便痛快了。可好?” 楊恬紅著臉點了點頭,竭力穩了穩心神,才岔開話題,把今日她所遇種種都說給沈瑞聽,并將自己所想所慮也一并講給沈瑞聽。 這大約是她自母親過世后談得最暢快的一次。 沈瑞也認真聽著,雖然楊恬的許多觀點還是小女孩的心態。當然,他也沒指望她一下子就轉變成政治女強人,但以后她也總是要交際應酬的,希望她可以一點點長大。 他便在楊恬講述完自己的想法后,把他的判斷反饋給她,兩人互相參詳討論。 張家此番惡形惡狀再次撞到淳安大長公主手里,必然不會被放過。尤其上一次,張鶴齡因金太夫人被送出宮,還指使人彈劾過大長公主府侵吞民田。 這次可是新仇舊恩加一起了。 至于張家的內斗,倒是與外人無關了,幾個小姑娘互相瞧不順眼,也不可能影響整個張家參與選后選妃的策略。倒是張玉嫻,便是不惹得壽哥不喜,也是沒可能入宮的。 “吳錫桐既留在公主府,大長公主自能妥善安置了她。不必再想這事,這事,公主府也會給你個交代。”沈瑞忍不住伸手又去摸了摸楊恬的頭,“你還是心太軟了。那樣身份在那樣人家里出來的,豈有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