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謝氏就越發(fā)覺得火大，聽得董mama說著什么“老爺有什么，太太慢慢勸著也就是了，”謝氏忽然爆喝一聲，“有什么用？！他幾時聽過我的勸！”

    這次董mama是真真切切唬了一跳，她也覺得最近謝氏有些陰晴不定了。

    不想惹火燒身的董mama忙起身安撫謝氏，又自己打自己嘴巴道：“太太息怒，是老奴這張臭嘴……”

    謝氏上來那個勁兒真是不吐不快，一把抓住董mama的手，聲音尖利高亢道：“你莫說那些虛的，你說，他拿了銀子做什么去了？可是為二房奔走？他圖個什么，啊，他圖個什么！”

    董mama暗暗后悔，卻是擠出笑來，勸道：“也未必就是太太想的那樣呢……”

    謝氏卻是壓根沒聽她說什么，兀自喋喋道：“這是報恩還是還債？甚恩還這樣沒完沒了！真如債主一般了！而我謝家難道就沒恩與他？他怎的就不還！怎的偏就這般對我！”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屋內(nèi)兩人同時僵住。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打了棉布簾子起來，頭低低的也不敢抬起來，讓屋外的沈理進(jìn)門，同時小聲稟報道：“老爺回來了。”

    董mama跳起身時把小杌子都帶倒了，臉上露出貨真價實的惶恐畏懼，半分笑容也擠不出來了，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么好，終是訕訕道了句：“老爺回來了啊。”

    她腳下已往門口移動，見沈理并沒理會她，便迅速從門口退了下去。

    待到院子里，董mama惡狠狠瞪了院子里噤若寒蟬的幾個丫鬟，心下恨恨記了一筆，只留了一個謝氏心腹大丫鬟下來，揮手叫眾人都退出院子，滾遠(yuǎn)遠(yuǎn)的，以免待會兒屋里吵起來，叫這些蠢材聽了，謝氏面上不好看。

    屋里，夫妻倆卻沉默對視著，并沒有如董mama所料般吵起來。

    沈理默默看著發(fā)妻，他也不是故意來聽個墻根，不過是謝氏方才幾句委實高亢，他剛走進(jìn)院子就聽個正著。

    當(dāng)年種種涌上心頭，得中狀元，迎娶大家閨秀嬌妻，實是人生中最風(fēng)光的時刻。

    那時的妻子是怎樣的？

    溫柔賢淑，善詩文喜音律，與他紅袖添香，又精明能干cao持家業(yè)有方。很快他們就兒女雙全，幸福美滿，慕煞旁人。

    而什么時候，妻子變成了現(xiàn)下這樣？

    嬸娘與他，恩同再造。他仕途上也多賴岳丈指引幫扶。這些恩情他都牢牢記著，一時半刻不敢忘卻。而妻子……

    沒有嬸娘，就沒有后來的狀元沈理。但沒有狀元沈理，謝家一樣會有狀元張三、進(jìn)士李四作女婿，謝氏一樣做著朝廷誥命。

    他素來覺得夫妻一體，大約，是錯了。

    再想著方才從岳父書房出來時，聽幕僚無意間透露的一鱗半爪，謝閣老的人已在為出缺的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爭奪布局了。

    沈理深吸了口氣，突然喪失了說話的興趣，他本是要來告訴妻子，明日一同往二房去一趟，但瞧著妻子，他終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就走。

    謝氏初時心里是慌亂的，可長長的沉默又讓她平靜了下來，心里生出個奇異的想法，她想沈理指責(zé)她，她就可以辯駁，可以反而詰問。但是，沈理什么都沒說，又是要沉默離去。

    謝氏的邪火又躥了上來，忍不住喊了聲：“老爺這是做什么？”

    沈理回過頭，冷漠的望了她一眼，她那些話那些火氣就俱都凍結(jié)在喉嚨里。

    沈理淡淡道：“我去仁壽坊那邊。”便拂袖而去。

    他背轉(zhuǎn)身后，也不曾聽到謝氏一句話，直到走出院門，才聽得屋中木幾觸地、茶盞破裂的一連串聲響。

    出了院子，他腦子里就不再有家中瑣事，而是沈洲去職后，沈家的種種布局應(yīng)對，隨口吩咐管家將他所有衣衫行李都搬去書房，便帶著長隨匆匆出門，往仁壽坊沈府去。

    喬家老宅

    喬大老爺全然沒有得了萬八千兩銀子該有的欣喜樣子，而是垂頭喪氣的縮在椅子里，任由三弟暴跳如雷發(fā)火斥罵。

    喬二老爺幾次起身想勸，都被喬三老爺推了開去，直到喬三老爺罵得口干舌燥，恨恨坐進(jìn)椅子，拋開讀書人的文雅，大口大口的灌著茶水。

    喬大老爺才吶吶開口道：“我是真沒料到賀家會把那作個呈堂證供……”

    喬三老爺恨不得把茶盞砸他臉上去，心里罵了百八十遍蠢貨，實沒力氣再罵出來。

    孫氏的事賀家打聽的仔細(xì)，喬三老爺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為了賀家?guī)退饛?fù)的事，自然也賣了個干凈。

    但是他還有腦子，不像喬大老爺那般，說完了還要在白紙黑字上簽字畫押。

    親家親筆，就是鐵證如山。

    當(dāng)年的悔婚并不是給沈洲定罪的關(guān)鍵，不過是再次佐證他素來人品欠佳罷了。但喬家能出這個親筆，就是把自己放在了沈家對立面上。

    尤其是，沈洲被踢破納世侄女、進(jìn)士之女為妾，旁人是道德上譴責(zé)一二罷了，喬家這個正牌的親家是必須拿出態(tài)度來的，而那一紙證詞，就逼得喬家不能打馬虎眼，不能和稀泥，只能端起親家的范兒，來聲討沈洲。

    如此，沈喬兩家就是徹底撕破臉了。

    但喬家敢嗎？不是說喬家三位老爺都是沒有官職斗不過沈家。

    而是，喬家那位姑太太是犯了大錯還有重疾的，沒被休回來都是沈家仁義了，喬家哪里有立場來聲討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