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其實按照單純的盜匪來論,太平年間,千余人的水匪團伙已是不小了。但若是想到太湖是寧藩養兵之地,寧藩既有反意,就不可能只養千余人那還不夠給動輒幾十上百萬的朝廷軍隊塞牙縫的。 這種時候不趁熱打鐵一舉端了他的水寨,還留著日后造反不成。 然壽哥卻道:“如今宣大也在用兵,平蕩太湖耗費彌多。” 沈瑞心思電轉,還是決定照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先道:“我不通刀兵事,只有些粗淺的想頭,若是不妥,還請皇上恕罪。” 見壽哥點頭,沈瑞又道:“太湖用兵皆出自南京,并不影響邊鎮戰事。至于糧餉,既成水寨,總有些屯糧養著全寨人,況且這群強盜剛從松江劫掠一番,寨子里當是錢糧豐足,依我淺見,竟不需耗費國庫絲毫,皇上將所剿錢糧恩賞幾成與大軍,便可就地補給,繼續深入太湖剿匪。” 以戰養戰的法子也不新鮮。 原則上,剿匪所得應上繳國庫,不過哪個會傻到把所有戰利品都上繳的,從將軍到兵士都會私扣些東西就是了。 如今不過是化暗為明,以賞賜的名義,讓他們就地補給罷了,也緩解了朝廷負擔。 壽哥卻依舊搖頭道:“書生之見。朝中怕有得吵,此例一開,往后剿匪殺良冒功的怕就多了。” 沈瑞倒還真沒想過殺良冒功這種事考慮在內,他微微皺眉,道:“可不可以作為特旨,只破例這一次。這次也卻有特殊之處,一則,若某人是有心,想那豢養水匪之所在當是相對隱秘,不易為人所查才是。那周圍便應少有人煙,大軍進剿,誤傷百姓的可能不大。” 說白了,寧藩不會傻到把私兵放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的。 壽哥眼神閃了閃,卻并未開口。 “重要的是,張永張大人是皇上信得過的大伴,”沈瑞肅然道:“而我恩師王守仁,人品高潔,皇上亦是知人善用,方使他配合張大人。相信他們定會約束部下,秋毫無犯。” 壽哥一揚眉,“這話與朕說,行。如何說服內閣?” 沈瑞直視壽哥,認真問道:“皇上可曾想過養一支水軍,以防‘倭亂’再起?” 壽哥眼睛微瞇,嘴角抿成一線。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多方角力(十) 有風從窗口吹進,因關著門,最終在屋里打了個旋兒,消失殆盡。街上貨郎的吆喝聲遙遙傳來,越發顯得一室靜寂。 壽哥不知由沈瑞的話想到了什么,臉上陰晴不定。 沈瑞則始終端坐,靜待下文。 文臣、外戚、宦官相爭已初現端倪,接下來若是劉瑾粉墨登場,以王華、王守仁的性格,等待著他們的仍可能是遠遠貶謫的命運。 沈瑞始終是想給恩師尋一個安全度過這段時期的去處。 太湖未必是最好的地方,但到底是可以讓恩師一展所長。 歷史上的正德時期,戰亂不少,外有韃靼小王子叩邊,內有劉六劉七民變、寧藩之亂,還有小規模的對戰倭寇、對戰葡萄牙人……除了對陣蒙古用不上水軍外,其余戰爭里,水軍都大有用可為! 戚繼光能練出戚家軍,在沈瑞心中,王守仁練就一支王家軍不在話下! 當然,那都是后話,現在朝廷宣大有戰事,地方上又災患不斷,國庫吃緊,能留一顆水軍的種子已是不易。 良久,壽哥才忽道:“張永孝敬上來幾箱子松江棉布,太皇太后、太后和朕用著都覺不錯。” 沈瑞有些摸不到頭腦,壽哥這思維跳躍也太大了,怎么又扯到松江棉布上去了。 不過他還是回話道:“……我先前不知是皇上,其實回來也是帶了些小禮物的,也有些松江棉布。今天因張二公子相邀,原想請他代為轉交您的……只是現在,這東西太過簡薄了,進上未免不恭……” 壽哥臉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朕就知道你不會不給朕帶東西!無妨無妨,你還當朕是張會的遠房表弟,東西與朕就是。什么簡薄不簡薄的,好玩就行。”又有幾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好玩的東西?” 沈瑞這一路還真是精心挑選了與壽哥的東西,當下笑道:“多是精巧些的泥人、機括人偶、自行舟之類不值錢的小物什,皇上莫嫌棄。” 壽哥好奇心發作,簡直想立刻叫人拿上來看看,但很快,他又控制住,咳嗽一聲,恢復了嚴肅面孔,一本正經道:“松江這場倭亂損失也是不小,也當免一年賦稅。松江棉布太皇太后、太后用著甚好,可定為貢品。” 沈瑞心下一喜,壽哥這就是變相認可了在太湖養水軍。 松江的這場“倭亂”,必須是“倭”亂,被水匪趁火打劫擄走的百姓可以送回,被“倭寇”搶走的銀錢卻是不能也沒法退回了。 壽哥默許了這筆銀錢充作軍資,同時也給松江百姓免賦稅、定貢品作為補償。 進貢本身并不劃算,與宮里做買賣,吃虧是必然的。但是一旦定為貢品,松江棉布將立時名揚天下,往來客商多了,松江織戶、百姓自然受益。 沈瑞忙起身拜謝道:“我替松江父老叩謝皇上圣恩。” 壽哥受他一拜后,笑嘻嘻的拉了他起來,忽而又問:“聽聞,賀家早年間強占了你家兩處織廠?” 沈瑞后背微涼,心道這場問案只怕還沒結束,皇上問案,便是家事也沒有隱瞞的道理,沈瑞面露為難,三兩句簡單將當初的事講了,又道:“不敢瞞皇上,當初也不是不惱,只是讀書明事后,也曉得不是賀家也有旁家。沈賀兩家多有來往,……前幾年,也在旁的事上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