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4章
外臣或不明所以,內官卻都是明白的,被革職的二人皆是太后身邊大太監(jiān)梁恭的干孫子。 消息流出,各方又不免各有思量。 緊接著,九月三十,小皇帝又準了禮部的奏請,改給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學士楊廷和父母四品誥命。 原本楊廷和之父楊春由湖廣按察司僉事致仕受五品誥命,一般父母都是從子女官職高者得授誥命,因此現在下隨楊廷和改了四品。 本身請封誥命需走不少流程,這請封的折子在禮部應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禮部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候遞上去,自然不是圖的天下太平。 果不其然,在皇帝允準之后,十月初一,科道交章言壽寧候張鶴齡懇辭引鹽,給與原價物論稍平,而慶云候周壽及商人譚景清、馬亨等所奏買者,未見裁革。 文官們幾乎要歡呼慶祝勝利了,緊接著戶部乘勝追擊,立刻覆奏謂譚景清等假托皇親聲勢,緣買補而侵正課,實虧國利。想一氣呵成請皇上將各處鹽引統(tǒng)統(tǒng)免了。 誰知,小皇帝這次讓文官們大失所望,他表示,鹽引如前旨給之,引目聽其以漸買補,但令巡鹽御史嚴加禁約,不許假托皇親之勢,違者罪之。 事后,聽聞周家、張家都進宮謝恩,皆是許久才出宮。 張家親戚閨秀沒出宮,倒是周家送了親戚閨秀進宮,其名目乃是陪伴太皇太后解悶…… 翻手為云覆手雨,打巴掌給甜棗。新皇雖小小年紀,這套帝王心術卻已用得嫻熟。 而得到這一系列消息的沈瑞,已開始斟酌要改變對壽哥的態(tài)度了,生在天家,果然沒有簡單的孩子。 思量著朝局,琢磨著通藩案,沈瑞有些心不在焉的進了浣溪沙茶樓。 一樓廳堂里頗為冷清,只稀稀落落坐著幾個人,都是窮書生打扮,桌上也只有最便宜的茶水點心,但沈瑞一進門,便有幾道目光射過來,卻又很快轉走。 也就是這注視的一瞬間,沈瑞猛的回過神來,忙收斂心神,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陛見。 掌柜的快步從柜臺后迎了出來,拱手道了聲二爺,近身回稟道:“有幾位爺樓上包了兩個雅間。小的問是不是要清一清不相干的人,為首那位小公子說不用。您看那邊坐著的那幾位……” 沈瑞點點頭,真正的茶客怕沒幾個,多是錦衣衛(wèi)又或者東廠密探,他擺手示意掌柜的不用在意,又吩咐去取了車上的點心,拿細瓷碟子裝好端上來。 沈瑞正抬腳欲上樓,木制的樓梯忽然傳來噔噔蹬腳步聲,好像下來了個巨人一般,隨即果然一個高壯的漢子疾步下樓。 “沈大哥!”那人一把握住沈瑞的胳膊,聲若洪鐘,“許久不見,大哥瞧著可瘦了。大哥這一向可好?” 沈瑞拍著那人結實的胳膊,大笑道:“文虎!你可是又長高了!這么走到街上,我都快不敢認了!” 來人正是高文虎,他少年時就已有了成人身高,經過這二年在錦衣衛(wèi)中的歷練,越發(fā)壯碩,如今已是半截子鐵塔一般。 只是這脾氣可半點沒變,還是那樣的憨實。 高文虎嘿嘿憨笑起來,摸了摸后腦,“我娘也嗔著我長的太快了,衣裳忒費布,好在衛(wèi)所里發(fā)大衣裳,不然俸銀怕都不夠買官服的。”說笑間又拉了沈瑞上樓,道:“快快上樓,大家都惦記著你呢。張二哥他們都來了,還有……”他頓了一下,略有些不自然的含混道:“還有……壽哥都來了。” 沈瑞瞧高文虎略有尷尬的臉色,料想他已是知道了壽哥的身份。當下也不為難老實人,笑呵呵的岔開話題:“算起來真是許久未見你們了,大家過得可都好?如今你當差可還習慣?可定了去處?” 高文虎聽他不問壽哥,也松了口氣,他們是不許他把壽哥身份告訴沈大哥的,他心底覺得這樣不好,可是又不能不聽壽哥的話。沈大哥不問,那是最好了。當下又說起了在錦衣衛(wèi)營中的日子。 上了樓,張會早在門口相迎,見了沈瑞便熱情笑道:“本不當這時候將你請出來的,實在是太久沒見著,兄弟們都想你了,咱們不喝酒只喝茶,就約在了這里,可別怪罪兄弟。” 沈瑞也笑道:“張二哥客氣了,還得多謝張二哥體諒我有孝在身,約了此處。” 兩人相攜進門,包房里多半是熟面孔,都是從前見過的錦衣衛(wèi)的人,而其間竟還有內官劉忠,劉忠也含笑向他點頭。 而居中一身月白錦袍貴家公子打扮的正是壽哥,見著沈瑞他就如頑童一般大笑起來:“沈瑞,你可是瘦了!也黑得炭一樣!” 態(tài)度一如既往,玩伴般親近。 沈瑞便也拿出以往的態(tài)度來笑道:“南邊兒日頭毒,沒法子。壽哥,你也瘦了,瞧著倒是高了許多。” 壽哥愛聽這話,擊掌道:“還是你有眼光,我已高了二寸有余!將來未必沒有虎頭那么高,哈哈!” 大家皆放松嬉笑起來,彼此見禮一番,張全又給沈瑞介紹起在場的幾個生面孔:“這是蔡諒,這是蔡誦,是淳安大長公主長孫、次孫。這是柳齊,安遠侯的小兒子,他大哥和我大哥是連襟。這個,嘿,你看著他高壯,其實他最小,才十二歲,就和虎頭小時候一樣,天生高人一頭,游鉉,隆慶駙馬的兒子,我大哥的親小舅子。” 那叫游鉉的少年虛歲才十二,就已和在場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量相仿,果然又是一個高文虎那樣天生的大個兒,但他面皮白凈,劍眉星目,比高文虎俊秀許多,但也如高文虎般憨實靦腆,被張全說的不好意思起來,臉都有些微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