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沈瑞抽了抽嘴角,沒有言語。 楊廷和道:“你也不用心里腹誹,如今不是你意氣用事的時候。現下的沈氏一族,還不能徹底擔保清白。” 沈瑞連忙點頭,押回來那兩個沈家“人證”,擺明了還是要處置的:“瑛大哥與小婿一些書信,小婿也帶來了,正想請教岳父,該往哪家拜會才好。”說著從懷里掏出一份謄抄的收信人名冊。 楊廷和卻是并不去看:“我急著找你來,就是怕你們四處托人。現下的沈家,一動不如一靜。” 沈瑞之前也與沈理、沈瑛商量過這點,動作越大反而引人生疑,只是若什么都不做,難道清白就會自動落回沈家身上了? 見沈瑞臉上微露遲疑之色,楊廷和道:“你也知,這件事已經不單單是沈家是否通倭了,而是,是否通藩。” 沈瑞最怕的也就是這點,松江是沈家大本營,沈家失心瘋了才會通倭來禍害自家,這次倭寇上岸沈家又是損失慘重,因此通倭根本站不住腳。但是,沈珠的行為可以說是真正的通藩了。 對于朝廷來說,通藩比通倭罪更無法容忍。 “沈珠那邊,已經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如今我們還能做些什么……還請岳父教我。”沈瑞先前講述時,并沒有隱瞞沈珠之事。 “什么都不要做。做多錯多。”楊廷和嘆道:“沈家分宗是一步妙棋。便是那兩個‘人證’獲罪,也不會連累整個沈氏一族。不過,藩王之事始終不能直接擺出來說,那兩個‘人證’處罰有限,株連九族是不會的。這事兒怎么判,要看三位閣老了。” “謝閣老女婿是沈家人,自然是站在沈家這邊。劉閣老針對的是王華、王守仁父子,雖然不可能構陷沈家,卻也不會讓王守仁把這案子審得圓滿獲得朝堂贊賞就是了。至于李閣老這邊……”楊廷和斟酌著道:“獲罪的松江知府趙顯忠是李閣老的人,案子又牽出來個賀家,而賀東盛也是李閣老的人,李閣老因這件事已經有些灰頭土臉了。趙顯忠的事已是板上釘釘,李閣老定然不會理會,賀東盛卻是還在四處走動請托。賀家到底定成謀算他人家產還是通藩,還在兩可之間。雖然沈家是受害者,但是無論李閣老或是誰,若要幫賀家,也必然是要想盡法子從沈家身上下手。” “還有一件事……”楊廷和有些無奈道:“聽聞,李閣老欲與嫡長孫女擇婿今科狀元沈瑾?” 沈瑞也無奈,點頭道:“之前瑾大哥的座師曾提起過。瑾大哥當時是想請理六哥出面提親的,不想后來……”他心底再次把沈源這禍害罵了千八百遍。 楊廷和道:“雖然這件事并沒有說開,但也有一二人知情。而沈源悔婚鹽商閆家致使閆家子侄報復的事明明白白寫在案情中,李閣老面上不顯,卻也當是極為惱火。這門親是定然不成了,日后只怕沈瑾的前程也……李閣老便是不遷怒沈家,怕也有小人從中作祟……” 楊廷和收口不再說下去,沈瑞也是明白的,也不接口,只點點頭。 這是做親不成反做成仇了。 李閣老不喜沈家,都不需要他親自說什么,只要放點風聲出去,就會有一群人上桿子來踩沈家以討好李閣老。 “現下內閣之中,有兩位閣老是不想看到沈家全身而退的。”楊廷和肅然道,“故此,沈家現在分宗就足夠了,什么都不要做才是穩妥之舉,若你今日出去走動,明日就能讓兩閣老門下找到口子撕擄開這案子。” 沈瑞額角已見了細汗,聽罷起身鄭重一揖,謝過楊廷和。 楊廷和又提及這案子中一個看似極小的一樁事:“鹽商閆家豪富,不少人本就看著眼熱,這場案子里,閆寶文不能定為通藩,卻可定為通倭,謀害欽差事情也鬧的不小,閆家已被整個抄家。” 沈瑞忙道:“我會轉告瑾大哥對閆家事守口如瓶。” 楊廷和對女婿這反應速度十分滿意,點頭道:“你心中有數便好,如今沾上個‘鹽’字,就有掰扯不清的事。八月中旬兩淮都轉運鹽使司同知陳震才升為河間長蘆運使,九月初慶云侯周壽、壽寧侯張鶴齡家人強買鹽引的事又被翻出來彈劾。” 楊廷和的聲音越發低沉起來:“籍沒閆家家產,并沒有多少交到國庫,而是進了內庫。為著這事,內閣也頗有微詞。” 沈瑞一呆,此時大同戰事未完,太湖剿匪又開始了,國庫正是吃緊的時候,壽哥竟還把個鹽商的家產都摟進自己私庫,內閣原就不想放權,這不是現成的短處送到內閣手上? 楊廷和見他這反應,也是苦笑連連,“皇上,主意已定,由不得人勸。且這事做都做了。所以這案子,還有許多難纏之處……” 沈瑞打楊廷和書房出來,依禮要去后宅給楊廷和的繼室太太俞氏請安。迎面正遇上等得不耐煩的楊慎,兩人相互見禮,便一路同行。 楊慎對沈家的事情知道個大概,見沈瑞愁眉不展的模樣,便道:“可是有什么事不好料理?老爺怎么說?” 沈瑞沖大舅哥笑了笑,只道:“這案子有些個棘手,岳父的意思是現在宜靜不宜動,先靜觀其變。” 楊慎因被楊廷和打發出去,顯見是父親不信自己才不讓自己參與那些機密之事,不免有些堵心,見沈瑞這般說,只道他敷衍,便有些不快,沉下臉道:“若有什么,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一人計短兩人計長,總有個對策。你這般藏著掖著作甚!莫非真有什么機密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