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賀五滿臉羞慚,恨不得在地上找個地縫鉆進去。要不是還保有一絲清明,知曉有些事即便知曉也不能認,他都要開口致歉了。 賀老太太依舊是滿臉靜定,環視眾人,擲地有聲道:“若真是我兒有罪,賀家絕不推卸;若是我兒無辜,也不容人污蔑。有沈家幾位郎君的冤情在前,還請眾鄉鄰多思量,莫要再造冤案!那上岸劫掠的不是山匪毛賊,而是上千的倭寇。這松江城里的老戶,誰家不與倭寇有血仇,我賀家也不例外!雖說老身不過是內宅一老嫗,卻是給賀家生了四男,如今就倚老賣老說一句,要是我家老二與倭寇有半點勾臉,即便國法容情,賀家也會清理門戶!” 老太太也是年將八旬,又是素來有憐貧惜弱的好名聲,這一番話下來,倒是安撫了不少人。 有相信了這番話陷入沉思的,也有依舊懷疑,卻也礙于賀侍郎不敢太逼迫的,最后眾人都望向了旁邊站著的沈家眾人。 之前堂上旁聽的幾位有官身的沈淵、沈理、沈瑾,已經隨欽差與學政入了后堂;剩下的就是拄著拐杖的沈家宗房大老爺沈海、沈全、沈瑞、沈玲之父沈涌以及幾個旁支族人。 要是賀二老爺真清白,那眾人自然無話;要是賀二老爺真的“通倭”,那能為眾人討還公道的就只有沈家了。 民不與官斗,這是千古流傳的道理。即便有的人家有子弟出仕,也不及賀家權勢。 沈海陰沉著臉,沒有半點打勝官司的喜悅,對著賀老太太母子冷笑兩聲,甩袖而去。直到今日,賀勉畏罪自盡,才使得沈海清醒過來,在沈家三子的案子上賀二老爺算計太深,半點不顧親戚情分,也就徹底寒心,再也沒有與賀家緩和的意思;不過對于沈死咬著賀二老爺不放的行為,沈海也不那么滿意就是。他自認為對賀二老爺這個堂小舅子有幾分了解,不過是貪財好利,愛使小手段,并不是膽大之人。 要是沒有賀大老爺為京官,沈怎么死咬賀二老爺都沒事;可既有賀大老爺在,說不得賀大老爺就要報復到宗房身上。明明沈淵、沈理都回來了,作甚要讓宗房出頭得罪人? 自己這個次子向來活絡性子,最是圓滑不過的性子,怎么就犯了糊涂? 沈海滿心質問,哪里還樂于與賀老太太周旋,就這樣走了。 剩下的沈家眾人,都是說話沒有什么分量的,大家就移開眼。也有人多看沈瑞、沈全兩眼,這兩人一個二房嗣子,嗣父生前為尚書;一個是五房嫡幼子,年輕舉人,五房現在的管事人,要是還做其他人家,這兩人即便年輕,也有說話的資格;可是如今除了族長,還有大小狀元的沈理、沈瑾在,有四品官身、又是長輩的沈淵在松江,也就輪不到沈瑞與沈全兩個就沈家的官司說話了。 賀老太太面上鎮定,卻是心亂如麻,也無心再做戲,扶著兒子胳膊上了馬車,匆匆離去。 沈瑞與沈全也離了衙門,沈全這才露了擔心之色,道:“源大伯的事情怎么揭出來,會不會影響到你與瑾哥兒?” 第五百四十九章 自作自受(一) 胞兄致殘,這樣嚴重的后果,要說沈全心中不怨恨沈源是假話。不過因知曉的多,沈全心里也明白,沈家這場官司牽扯四面八方。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沈琦妻兒被綁架之事、自己被“倭寇”要挾之事,已經傳揚開。要是只是倭寇,沒有明確證據,這還不是致命的;既涉及到藩王,只要有半點嫌疑,都能連累一家子人。沈將侄子失蹤之事推到賀二老爺身上,將生死不知的侄子說成是枉死,死咬著不放,也是因為想到這一點。 如今官司看似完結,可給沈家帶來的后患卻還在以后。 對于五房最好的選擇,就是派人出去尋找沈琦妻兒,然后報“喪信”回來,接下來出殯發喪,才是真正解決后患。要不然沈家嫡長孫能為人質,沈家五房的兒媳婦孫子孫女也能成為人質。 只是宗房能下此決斷,五房上下卻顧念骨rou,沒有人原意下這個狠手。 在想要保全琦二奶奶母子的情況下,沈琦的身殘也成了一種保護。藩王之事,雖現下沒有公之于眾,可既是有了好幾條證據指向寧王,朝廷總會徹查。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查到琦二奶奶母子深陷賊窩,也不能說沈琦這個沒有前程的舉人是“以妻兒為質,為藩王做間”。畢竟誰都曉得,身體殘缺不能為官。 以上種種,加上族兄弟打小的情分,使得沈全不僅沒有遷怒沈瑞、沈瑾兩個,反而還為兩人擔心起來。 沈家的官司雖只涉及到宗房、三房、五房,可畢竟是聚族而居,一榮俱榮。 之前族人懷疑過“沈家三子”是不是真的不清白,也會懷疑是不是賀家人陷害,可都沒有人會想到這無妄之災竟是有四房毀親這個前因。如今既是知曉,少不得族人的怒火也有了發泄之處。沈瑞這個出繼的親生子影響還小些,沈瑾這個長子與親事的當事人,少不得被人說嘴。 沈瑞想了想之道:“人做錯事,總要負責;四房大老爺畢竟是長輩,父父子子,總不能一直‘病’下去。讓世人都曉得他的糊涂,對瑾大哥來說,也算是好事?!?/br> 要知曉沈氏一族向來自詡書香門第,為了約束子弟德行,也有一條一條的族法家規,沈源背信棄義無故毀親,不僅損了沈家名聲,還給沈家招禍,雖沒有犯律,卻是為違了族規,少不得要宗族審判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