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三老爺定定地看著沈瑞好一會兒,皺眉道:“或許是我杞人憂天,可是你以后是家里的當家人,我亦不想瞞你……我懷疑,珞哥兒之死,與張家有干系……” 沈瑞訝然:“怎么可能?不是說是意外嗎?” 雖說在權貴如云的京城,沈珞這個翰林官的公子算不上什么,可大老爺當年已經是侍郎,且沈家二房三兄弟只有沈珞這一根獨苗,沈珞出事就不算是小事。以大老爺的能力,真要有什么貓膩,也不會毫無察覺。 想到沈珞這個嫡親侄兒,三老爺忍不住看向沈瑞。沈珞比沈瑞大五歲,要是沒有墜馬而亡,已經及冠,中間有兩次春闈,說不得一個少年進士也到手了。加上之前有沈珞在,長房與二房即便有摩擦,還有調和余地,如今不能說反目成仇,可也沒有了之前的和氣。 沈瑞見三老爺神色莫名,略有些不自在,移開視線,臉上帶了幾分自嘲。過繼就是過繼,血脈已經遠了,自然是比不得嫡親侄兒。只是并非他主動來的二房,也既不會有什么“鳩占鵲巢”之類的念頭。 三老爺已經醒過神來,清咳了兩聲道:“雖說大哥當年仔細查過珞哥兒之事,確實得出結論是意外,可并非天災,也算是人禍。” 那年重陽節,沈珞與書院幾個同窗去西山登高望遠。下山后,有人提議去莊子里跑馬,沈珞與喬家幾個表兄弟就跟著過去。沈家是書香門第,沈珞卻因是單丁的緣故,從小打磨身子骨,不能說文武雙全,可也是騎射嫻熟,不想就是一場小小比試,落得墜馬而亡。沈滄彼時已經是六部侍郎,侄子死了自要追究到底,查出蛛絲馬跡,指向登山時起沖突的紈绔子弟之一,重慶大長公主的庶子周貿。周貿也認了為了報復沈珞等人在西山酒樓爭妓子,在草料里下手腳之事。大長公主弘治十二年薨,駙馬周景更是早在弘治八年就病故了,周家的當家人是重慶公主之子周賢。周賢是弘治皇帝的表弟,素有賢名,得知此事,親自上來道歉,并且以“不孝”為名將庶弟周貿除族。周貿隨后醉酒落水而亡,不管是真的意外,還是“被意外”,已經是一命償一命,沈家也就沒有了再追究的立場,此事就不了了之。因其中涉及皇親國戚,加上其中涉及爭妓之事,并不光彩,沈家諸長輩就隱下此事,對外之說沈珞是意外墜馬身亡。不過沈周兩家,到底隔著兩條人命在,就算沒有明著為仇,可兩家也都彼此提防。 這幾日國喪,京官除了哭臨,私下里都不由地關注壽寧侯府與建昌侯府,八卦新皇皇后會花落誰家。 新皇今年十五歲,眼看就是選妃的年紀,張家兄弟出身京畿,早就接了幾個姻親家的女孩進京教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的就是張家,不僅張太后兩個兄弟封侯,就是姻親鄉鄰也跟著沾光。早在先皇還在時,就有流言出來,說是張家兄弟受皇后吩咐已經私下里開始為東宮想看儲妃,這才接了不少姻親家的女孩兒進京;如今先皇升天,太子登基,尊生母為太后,張家兄弟說不得就要心想事成了。 因這個緣故,大家對于張家的姻親也多關注起來,猜測哪一家會成為天子岳家。三老爺并不是愛八卦之人,可因聽到周賢的名字,不由地多關注起來,這才知曉張延齡的內侄在三年前娶了周賢的庶妹。 張延齡的內侄不過是滄州府鄉紳之子,周賢庶妹即便是公主府庶女,也不是梁承能攀附得了的,而張家與周家之前并不曾聽聞有什么親近往來。 大家說起這個,少不得私下譏諷周賢幾句,身份貴重,可為了巴結張氏兄弟,將妹子嫁給個鄉下小子,姿態也太難看了些。 三老爺卻是想起一件事來,當年所謂西山酒樓“爭妓”之事,出面與沈珞等人爭執的是周貿等紈绔不假,可設宴款待的不是別人,正是張延齡。就是沈滄當年,也懷疑過張延齡。不過想到張延齡由弘治帝教養大,性子驕縱,還真未必會將一個侍郎的侄子放在眼中,要是真的看沈珞等人不順眼,只會當場發作,不會費心去陰謀詭計,沈滄才打消了懷疑,認定了周貿是真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天崩地陷(三) 書房一片寂靜,叔侄兩個相對無言。 先帝駕崩前,張氏兄弟氣焰就已經很囂張,到了讓人側目的地步,如今升級成了天子的舅父,更是不可撼動,難怪三老爺初見端倪,就如此抑郁難安。不僅為沈珞之死郁悶,還因為擔心張家對沈家心存不善。沈家自從沈滄過世后,如今最高的官職不過是四品,淪落為中等人家,壓根就無法與張家抗衡。 沈瑞則是想起一件往事,當年徐氏攜沈家諸子進京的時候,沈珠曾沖撞過張延齡,隨后沈滄親自上門致歉。當時沈瑞就覺得有些不對頭,大明文官清貴,平日里與勛貴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時候在朝堂上互相別苗頭,博個“不畏權貴”的清高名聲,沈滄身為尚書,親自往侯府為族侄致歉,則顯得有些諂媚。甚至過后,還引起御史彈劾,不過重點并不是沈滄風骨如何,而是彈劾張延齡跋扈、鬧市縱馬之類的,才使得此事不了了之。如今仔細想來,似乎真有蹊蹺。 “父親當年沒有仔細調查過此事嗎?”沈瑞皺眉。 三老爺陷入深思,隨即有些恍惚,喃喃道:“是有幾分不對勁,那時候珞哥兒墜馬身亡,不僅二哥二嫂難抵喪子之痛,就是我們其他長輩也錐心之痛,只有大哥除了難過,還帶著幾分憤怨,當時我還以為他是‘恨鐵不成鋼’,因珞哥兒不愛惜自己、縱馬枉死才惱……”說到這里,恍然大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難道大哥那個時候也查到蛛絲馬跡,知曉珞哥兒墜馬而死,有張家在里頭,才那樣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