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沈家可以有個“養病”的二太太,卻不能有個“瘋”了的二太太,所以那些老人去年在二太太發病后就都隨著二太太安置在莊子上去。 瘋子?能凌逼嗣子雪地下跪,不忘三十年前的恩怨要掐死沈瑞,有這樣的瘋子? 不過過假癡不癲,早在南昌府時,喬氏也鬧過。估計她自己也沒想到,裝瘋賣傻固然逃過責罰,可“害人終害己”這句老話卻是不假。 要是她安生在莊子上待著,就算大家都怨她,可看在沈珞面上,也會容她安老;偏生要自己折騰,鬧得自己中了風,將自己鬧得不生不死的模樣。 沈洲自嘲一笑,掀開簾子進了屋子。 今日,正好是十月初一,地龍早就燃起來,屋子里不僅是熱氣,還帶了怪異臭味。 沈洲不由掩鼻,就聽到北炕位置傳來“嗚嗚”的聲音。 喬氏倚在炕邊,正對著門口坐著,旁邊小杌子上坐著一個婆子,手中端著一個碗,正給喬氏喂食。 喬氏看到丈夫出現在門口,臉上激動得不行,不知是驚是喜,這才“嗚嗚”出聲。 那婆子也聽到身后動靜,回頭一看,見是沈洲,忙站了起來:“老爺……” 這婆子不是旁人,正是毛mama。 沈洲本覺得屋子里氣味難聞,想要責罵兩句,眼見毛mama現狀,語氣也緩和幾分:“這些日子都是你服侍太太?辛苦你了……” “都是老奴應該的,是老奴辜負老爺囑咐,沒有服侍好太太……”毛mama聞言,戰戰兢兢,眼圈都紅了。 雖為下仆,可毛mama兩口子是沈洲身邊老人,前年也是奉命回京“服侍”喬氏。她兒女都爭氣,在沈家也體面,本是心寬體胖,如今回京不過兩年功夫,人瘦了一半不說,面上也帶了老態。 喬氏越發激動,下身雖不能動,可胳膊卻是能抬起,只是口齒不清不楚:“勞……勞……” 變化的并不是只有毛mama一個,喬氏也的變化也是驚人。她的頭發幾乎全白了,臉上也都是褶子,看著比憔悴的徐氏還要年長,像個老嫗。 這樣的臉,臉上卻是露出小女孩的委屈與依戀來,看著叫人汗毛聳立。 沈洲立時移開眼睛,對毛mama道:“大太太說收拾了屋子,帶我過去梳洗……” 正房實不是能安置的地方,沈洲本覺得自己見了發妻,會有諸多埋怨;到了眼下,卻是懶得再廢話。 毛mama道:“收拾了前院,地龍也點上了……” 沈洲點點頭,大踏步出去,身后是喬氏絕望的尖叫聲…… 前廳,沈瑞與三老爺依舊在,叔侄兩個臉上都帶了沉重。大管家半了身子坐在圓凳子,原本因上了年紀有些彎的背躬得更厲害。 “趙匠人帶了師兄弟日夜干活,昨日終于將福壽制得,今日刷開始刷桐油……”大管家稟道:“民間有用福材‘沖喜’的講究,等過兩日油干了,要不要運回府?” 三老爺聞言,不由遲疑:“真有這樣的說法?這未免太不吉利,倒像是在咒人……” 沈瑞點頭道:“確實有這個說法,前幾日全三哥來還問了這個,是鴻大叔與鴻大嬸叫問的……鴻大叔身體不好,早年家里就預備了福材‘沖喜’……” “鴻大老爺如今可好好好的,說不得老爺也會好起來……”大管家聞言,眼睛一亮,臉上有了神采。 三老爺想了想,對大管家道:“這事是大事,我與瑞哥也不好做主,還是問問大太太那邊的意思……” 大管家已經坐不住,忙站起身來道:“老仆這就是正院請示太太……” 三老爺擺擺手,打發大管家下去,臉色帶了陰霾。 沈瑞道:“等福材運回來,老爺的病就瞞不住了……” 沈滄的病情雖沒有刻意隱瞞,可具體情形也只有往來親近的幾家知曉,旁人知道沈滄是季節變化引發的宿疾,因他每年換季時都要折騰一回兩回,旁人也沒有將這個當成大事。能從太醫院挖到確切消息的幾位閣老,卻是對沈滄的病情知根知底。 雖說沒有人現下“趁火打劫”,出面斡旋刑部尚書一缺,不過各閣老心中都有了差不多的人選,只當沈瑞正式致仕,那邊就能報上新尚書的廷推人選。畢竟“京察”剛結束,等著候缺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如今沈瑞上了第二封告病折子,正合幾位閣老的心意。幾位閣老這次就沒有再挽留沈滄,給出的票擬是升一級允病退。 不過折子遞到御前,卻被留中,隨后太醫署就又有太醫奉命來到沈家,正好是在沈洲回來沒多久。 這次帶太醫來沈家的內官不是旁人,正是與沈瑞相熟的劉忠。只是瞧他穿戴,與昔日相似,又有所不同。眼看沈瑞眼露詫異,劉忠道:“這是沈公子吧?幾年未見,倒是比當年高了許多……” 沈瑞眼見如此,便也接著道:“中官大人倒是威儀更盛……” 三老爺與匆匆趕來的沈洲雖疑惑這兩人怎么認識,不過眼下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雖說是奉了皇命過來,可是劉忠比較和氣,傳了皇帝口諭,不讓驚動沈大人病軀。 這次隨行過來的太醫不是尋常太醫,而是穿著五品白鷴補服的老大人。沈家叔侄三人見狀,都是肅然起敬,同時心中也多少存了些盼頭。 來人竟是太醫院使,京中人稱“神醫”的杏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