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至親血脈，如今也不再是一家人。沈玨這次是因奔喪才得以回松江，以后若無意外，多半也是如此，說不得生離既是死別，想到這里，眾人心中又暗暗唏噓。

    五房休整半年，明年還要回京城，小棟哥這里也是因與沈瑞、沈玨先前在京城年節(jié)常見的，沈瑾、沈琴、沈?qū)殠讉€立志科舉、想著早晚要見，因此最難受就獨(dú)有宗房大老爺與小桐哥。

    小桐哥年紀(jì)在那里擺著，只是稍稍感覺舍不得，宗房大老爺卻是狠盯著幼子，舍不得移開眼。他方才雖與鴻大老爺父子說話，可眼風(fēng)一直沒離開沈玨。眼見沈玨沒有收小桐哥手中錦盒，他并不覺得意外，可心里卻是越發(fā)難過。

    一行人出了五房，乘車的乘車，騎馬的騎馬，到了官糧碼頭。

    沈漁帶著沈環(huán)，已經(jīng)迎了過來，旁邊還有個三十來歲的青年，卻是吏員打扮。

    見到宗房大老爺，這吏員趨步上前，見禮道：“見過沈世伯……”

    宗房大老爺帶了幾分意外道：“這不是陸家三郎？不過是白糧北上，怎么是你上京？”

    那青年帶了無奈道：“禪師去年從祖庭直接北上京城，至今未歸，小侄奉祖父之命，前往京城接禪師回來……”

    “這樣說來，洪善禪師如今竟在京城？”宗房大老爺聽了，帶了詫異，望向沈瑞：“瑞哥可曉得？”

    沈瑞搖搖頭道：“小侄還是頭一次聽聞……當(dāng)年家?guī)熍c我在西林禪院受禪師照拂頗多，要是知曉禪師在京城掛單，小侄自當(dāng)早去拜會……”

    這青年本打量著沈瑞，有些拿不準(zhǔn)，實(shí)在是三年時間，沈瑞變化頗大，全無孩童模樣，五官也張開了。

    聽了宗房大老爺與沈瑞對話，他才露出欣喜來：“真是瑞哥這般高了，一時還真不敢認(rèn)……”

    沈全上前抱拳道：“正是小弟，見過陸三哥……”

    西林禪院是陸氏私產(chǎn)，沈全當(dāng)年寄居三年，卻不是四房長輩安排，而是沈理一手安排。

    陸氏亦是松江大姓，僅次于沈家、賀家的二等人家，與沈家也是聯(lián)絡(luò)有親

    沈理之亡母，就是陸氏旁枝之女，眼前這陸三郎論起來，算是沈理表親。

    當(dāng)年沈瑞在西林禪師守孝，沈理亦在母孝中，常登門與洪善禪師講禪。慕其狀元之名，不少陸氏子弟都往禪院聽講，其中就有這嫡支子弟陸三郎。

    因有一層表親關(guān)系，陸三郎當(dāng)年在禪院與沈理見了好幾次，對于沈瑞也頗為親近。

    像沈、賀兩家，身為地方士紳大族，教導(dǎo)兒孫，都是以讀書舉業(yè)為重，嫡支子弟也看不上縣衙小小司吏之職。

    陸家與章家卻是因祖上德衡公遺命，子孫士農(nóng)工商不禁，全憑天分悟性。嫡支子孫別說是出為吏員，就算打著算盤直接經(jīng)商的也大有人在。

    一縣政務(wù)，錢糧為首，戶房最重。

    華亭縣是大縣，戶房吏員數(shù)人，司吏為首。

    陸三郎即便有家世支持，可這個年紀(jì)能為戶房司吏也是憑著真本事。就是宗房大老爺這樣的世交長輩，私下也贊過陸三郎能于，只是在學(xué)習(xí)上不開竅，院試勉強(qiáng)過了，混上生員功名，歲科考試都是下等，只能絕了舉業(yè)心思，倒是可惜了……

    由沈漁這族叔跟著照應(yīng)，這負(fù)責(zé)運(yùn)糧北上的又是沈瑞的舊識，宗房大老爺提著的心也算著放下些。

    這邊糧船都是昨晚就裝好清點(diǎn)完畢的，沈瑞、沈玨等人行李也是昨晚送上船，只等著今早天亮就出發(fā)。

    眼見時間差不多，陸三郎就與宗房大老爺、沈琦、沈瑾等人作別，帶了沈瑞、沈瑞等人登船了。

    等糧船離了碼頭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

    看著江面，宗房大老爺長吁了一口氣。

    “祖父，玨三叔的斗篷落下了……”小棟哥看著宗房大老爺身上，道。

    他前幾年在京城，改口改的早。

    宗房大老爺?shù)皖^看了看身上，自言自語道：“這小子，倒是蹭蹭長個子，都要有我高了……”

    沈琦帶了眾族弟上前，道：“海大伯，上車吧，江邊風(fēng)硬……”

    宗房大老爺點(diǎn)點(diǎn)頭，招呼著小桐哥，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其他人年長，都騎馬相隨。

    “既是回來，明年小棟哥是不是該應(yīng)童子試？”沈琦隨口問道。

    小棟哥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原也要今年年底回來的……”

    “京城書院，名師云集，小棟哥學(xué)了這些年，那邊老師怎么說？院試可有了把握？”沈琦問道。

    小棟哥聞言，不見得意，反而眉眼間多了愁緒：“老師說要是在京城應(yīng)試火候差不多，可是在南直隸這里，卻是不好說，多少要看運(yùn)氣……”

    沈琦深有感觸道：“誰讓咱們這里是文章大省，百姓教化早，別的地方院試容易，鄉(xiāng)試慘烈。南直隸這里，院試這里就要命。過了院試，一輩子摸不上鄉(xiāng)試邊的又大有人在不過你年紀(jì)小，也無需太多著急，你全三叔院試就考了三回”

    沈瑾少年登科，并不覺得有這樣難處，沈琴、沈?qū)殐蓚€聽了，卻是心有戚戚然。

    一行人回了沈家坊，到了胡同口，各房少年上前與宗房大老爺別過，各自家去。宗房大老爺一行，則馬車?yán)^續(xù)，回了宗房。

    宗房內(nèi)宅，西側(cè)院。

    沈趴在床上，不時望向門口，見到小桐哥進(jìn)來，眼睛一亮，忙抬起身來：“回來了……東西可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