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倒是真用了心思的,這是篤定諸位狀元公會任之由之、不會計較此事?”沈滄想到此處,有些不解:“只是即便是勛貴行事,也當有所忌諱;真到了無需避諱的地位,又怎么會在乎這些銀錢,琢磨出一套偽書,來牟利……” 明時坊,周宅。 沈琰看著眼前茶杯,神色并沒有憤怒,也不像是“登門問罪”模樣。可眼前擺著的一本新書,還有他鄭重神色,無處不在表露他對此事的不滿。 周秀才卻是樂樂呵呵,并不見被揭破的忐忑與愧疚,反而爽朗道:“即便沈賢弟今日不來,我過幾日也要就此事尋沈賢弟說話,說不得還能將沈賢弟引薦到貴人樽前……” 第三百一十九章 金針暗渡(四) 沈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立時站起身來,冷著臉道:“引薦給貴人樽前,這就是周相公給我的交代?” 周秀才臉上露出詫異,道:“這有什么不好?你們兄弟想要在京城立足,總要尋個靠山,要不是實是與沈賢弟投契,我還不愛cao這個心……至于你那個岳家,不過是個破落戶,自家還不知要靠哪個,哪里能提挈賢弟?” 沈琰正色道:“周相公好意,沈某人心領了……只是如今不過客居京城,專心備考,實無心攀附貴人……” 周秀才的臉色有些難看:“沈賢弟這是惱了我了?” 街坊鄰居住了半年,周秀才瞧出沈琰不是個迂腐的性子,是個頗有野心的年輕人,可眼下機會到了卻不屑一顧的模樣,這是作甚? 人的性子怎么會說變就變,這是不給他面子? 沈琰搖頭道:“是我不對在先,周相公本不是尋常人物,沈琰卻不自量力視為知己友人,如今得了教訓也是應該。” 一句話倒是說的周秀才不好意思了。 他讀書勤勉,卻是沒天分,就仰慕讀書好的人。之前與沈琰相交,倒也不是存心利用,而是真有仰慕之心,且因是少年舉人,多少有些投機示好的意思,倒也有幾分真心,可從中拉線讓沈琰“代筆”之事確實有所隱瞞。 周秀才帶了幾分討好道:“沈賢弟勿惱,此事為兄雖在前沒說的清楚,卻沒有害賢弟的心思……換做旁人發話,為兄絕對不會將沈賢弟拉進來,實是貴人安排,對于沈賢弟來說,卻未必是壞事,說不得功名利祿都不在話下……” 他沒有明著說貴人身份,可話中已經帶了誘惑。 沈琰唯有苦笑:“依舊是謝過周相公,只是沈某一心攻書,無心他顧……令郎那里的課,要是周相公信得過,沈某會繼續盡心。有得罪之處,還請周相公看在我年輕的份上,原諒則個。”說到最后,已經長揖到底。 周秀才本是見沈琰日子不甚寬敞,年底又要娶親,才有心拉扯他一把,沒想到他不領情不說,連朋友也不愿與自己做了。 周秀才雖不過是秀才,可周家卻是明時坊的老戶。換做其他人,這樣不識抬舉,他早要惱了,可是沈琰如此放的下身段,隱隱帶了懇求,他又是有錯在前,即便是憋了火,也發作不出了。 沈琰不想參合權貴之間的爭斗,可也不愿平白得罪周秀才,這才將小周提出來,做個緩和。 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不要說他壓根就不是“過江龍”。 至于周相公的好意,能“自作主張”一次,就有下一次。 沈琰曉得他們兄弟十分弱小,壓根攀附不起那所謂“貴人”。能將諸狀元公視為兒戲,大咧咧在京城印賣“偽書”,那人身份倒是當得起“貴人”。 可是如今文官治國,勛貴都榮養了,也怕御史彈劾。 要是個護短有擔當的人還罷,那人讓與狀元公有淵源的人做“槍手”,心思陰暗詭異,也是防著事情鬧大。否則不管不顧,何必還專門找這樣的“槍手 既有畏懼,就少了擔當,事情鬧大了,頂缸的就是他沈琰。 沈琰不傻,怎么還會往這樣的“貴人”身邊湊? 朝陽門內,本是城里繁華之地,那里的書鋪也不會是尋常人家所有。 沈滄身為刑部侍郎,打發人去打聽書鋪的主人,并不是什么難事。書鋪背后的東家,是如今勛貴中的佼佼人物建昌伯張延齡。 “原來是他,倒也不奇怪了”沈滄對沈瑞道:“三月初的時候有御史彈劾建昌伯,為的就是這書坊之事,罪名印賣了‘有礙風化,的書,有辱斯文。如今建昌伯是將儒家的書印出來了,卻是這樣個印法。” 沈瑞好奇道:“建昌伯為外戚之家,行事不是應該更謹慎小心?作甚還敢因小利與得罪閣老朝臣?” 沈滄撫著胡須道:“得罪就得罪了要是外戚文臣好作一團,那睡不著的就應該是皇上了。至于銀錢,誰也閑多?京城的鋪子,保定府的田莊,張家參合的事還少了?說是滿頭小辮子也差不多了,有個貪財昏庸的外戚,朝里朝外都放心” 不過是帝王心術。 沈瑞聽了,提著的心反而安定了。 有謝遷這閣老在前頭頂著,王華、沈理他們都算不上什么。 謝遷么?只要今上在位,就穩如泰山,這次“偽書”風波揭不起什么風浪 沒兩日,就傳出一段“佳話”出來。 謝遷謝閣老看到自己署名的狀元文集后邊的“偽作”,頗為欣賞,不僅沒有追究對方“冒名”,待知曉對方亦是出自余姚,且是去年落第禮部試的旁枝族人,頗為看重,使人請到相府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