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如今自己不是官身,正得自由,正該出京散心。只是因有孝在身的緣故,還要尋個妥當理由。 至于要去的地方,那自然要江南繁華之地。 就在沈滄送帖子這日,喬大老爺聽說喬大太太請了個檀香木佛來家里,就靈機一動有了京的借口。只是如此運作,喬大老爺一時還沒想明白。 他就是這樣的人,庸碌歸庸碌,卻不敢出格。 世人皆重孝道,將父母白事看的最重,傾家蕩產發送老人的并不是一個兩個,他心里卻覺得那樣都是扯淡。那些借著父母死后孝行成名、在父母生前卻不見孝心的,不過是些紙上談兵的偽君子罷了。 自己做了五十來年孝順兒子,難道現下不在家閉門,就是不孝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他面上還不能露出端倪來。 待看了沈滄帖子,喬大老爺就有了打算。 他三日來只喝水,不吃飯,生生逼著自己三天三夜沒合眼。 在家守孝養出的半身肥膘,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出變化,可喬大老爺臉色蠟黃,眼窩眍著,看著委實憔悴。 沈家門口的門房看著這位表叔老爺,立時殷勤地上前,請安道好。 喬大老爺“哈哈”一下,從荷包里摸出個銀轎子,隨手打了賞。 門房忙謝了賞,弓著身請喬大老爺進門。管家已經得了消息,過來將喬大老爺引到客廳。 門房則是回頭前頭,安置喬家的轎子與轎夫、隨從等人。 大明朝開國時將衣食住行都做了定制,貴族與小民的待遇自是不一樣。 關于誰能乘轎子,也有規定,那就是“文官坐轎、武官騎馬”。文官中,有定了品級限制,只有三品以上京官才能乘轎,余者都沒有資格。 不過自打成化年開始,律法松弛,奢靡之風從京傳到地方,對于早年的各種限制都放開了。別說是低品級的官,就是民間地主老財銀子多了,也會預備個轎子代步。 喬大老爺今日坐轎子過來,并不算惹眼。 沈滄得了消息,曉得喬大老爺到了,過來客廳時,被喬大老爺的模樣嚇了一跳:“這是怎么?生病了?” 喬大老爺苦笑道:“我也說不好到底是不是病” 沈滄搖頭道道:“若是身體不自在了,就早日請大夫,這樣熬著作甚?” 喬大老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最近這一個多月來,我時常夢到老太太。她一見了我就惱,我是不孝子,讓老太太失望了……” 沈滄是儒門子弟,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皺眉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定是想起姨母了,才會每晚入夢。” 喬大老爺臉色灰敗,神色勉強,岔開話與沈滄聊起沈玨來:“玨哥雖不如瑞哥那樣出色,不過能順順當當過府試也不容易,如今是童生,實不算小孩子 沈瑞摸著胡子,隱有自得,道:“是啊,如今玨哥只一心讀書,倒是與瑞哥前兩年時一般模樣。就是讀書太過刻苦,叫長輩們看著不落忍。你大表嫂那里時常抱怨,倒是寧愿孩子們偶爾調皮些。” 喬大老爺聞言,神色訕訕。 自家兒孫,被自己嚴防死守,日夜盯著,還能尋機會偷懶耍滑;沈家這里,沈滄夫婦做了放手掌柜,可架不住過繼來的嗣子懂事乖順。 嗣子身份,委實敏感。 尚書府這樣的門第,那鄉下來的嗣子豈好待的?下人們明著叫一聲少爺,背地里說不得怎么摔臉子。 歸根結底,他們不過是來承嗣的,等到嗣孫落地,就算是功成。他們想要在沈家站住腳,早日有了功名不是壞事。 “我丟了官如今只算是民,家中子孫卻是無一人能支撐門戶。但凡他們有瑞哥、玨哥一半爭氣,我也不發愁了……”喬大老爺唏噓道 這會兒功夫,就見管家過來稟告,喬二老爺、喬三老爺到了。 沈滄立時叫請,喬大老爺卻有些意外,這老二、老三怎么聯袂而來?之在外頭碰上,還是早就這般親近了? 這兩人一個是他胞弟,一個是他信賴的異母兄弟,他倒是更在意二老爺一 看著喬二老爺、喬三老爺隨著管家進來,沈滄神色肅穆下來。 不僅喬二老爺、喬三老爺屏氣凝神,就是已然在座的喬大老爺也挪了挪屁股,嘴角抽了抽。 賓主見過, 隨著沈滄的肅穆,客廳里的氣氛就更凝固了似的。 喬二老爺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這哪里像是要說喜事的模樣?瞧著這模樣,不會是打算與喬家徹底斷絕吧?” 三老爺也覺得不對頭,隱隱地存了不安。 他看了喬大老爺一眼,想著是不是喬大老爺去年官司沒收尾,如今又有什么不對勁。 人都到齊了,沈滄便也不賣官司,直接將喬氏去年臘月時所作所為說了一遍,也將養娘一家與秋香的口供還有沈洲的回信都拿了出來。 喬家三位老爺聞言,不由面面相覷,臉色都很難看。 做了大半輩子的兄妹或姐弟,喬氏是什么樣的小性子,他們這些當兄弟的最是清楚不過。喬家只有這一個女兒,打小被老太太當成眼珠子似的長大,兄弟也多謙讓,倒是讓她成了外表柔順、內里主意正的脾氣。 也是喬氏這輩子有福,嫁了沈洲這樣的丈夫;要是嫁到旁人家,上不能孝順公婆,中不能打理中饋,下不能教導兒女管理下人,早就不知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