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之前沒坐滿時還不覺什么,如今考生都進了場,看著就擠的不行,味道也一下子多了起來。 沈瑞因練了幾年吐納的緣故,五感比常人要敏銳些,可是遭了大罪。 后邊傳來一股臭烘烘的油膩味,沈瑞實忍不住,回頭一看,就見后頭坐著一魁梧少年,滿臉憨厚,十六、七歲年紀,那身子板比成年男子高大。他身上穿著洗得泛白的布衣,盡管淳樸,看著也于于凈凈。 味道是他的桌子發出的,看著那說不出是紅是黑的案板,上面都是一道道刀痕。 那是做什么板子?這味太熏人了。那憨厚少年見沈瑞回頭,還巴巴地露出幾分笑。 這憨厚少年本是長著一對牛眼,不笑的時候看著還想尋常人,這一笑起來就顯得有些傻。 沈瑞并無多少好奇心,對少年點點頭,就回過頭。 就聽到有人輕哼一聲,道:“坐無坐樣,斯文委地” 沈瑞順著聲音望去,正是自己的左手邊,過道對面座位上的考生,雖沒有留須,不過看上去也三十來許。 既然有五十歲依舊過不了院試的童生,那三十來歲來應縣試儒生也不算稀奇。 只是這人精神怕是不大好,否則在考場上也不會這般無聊地管人閑事。 至于為何將下巴抬得高高的,對旁人不屑一顧的模樣,估計是錢多燒的。就看他穿著打扮,雖是單衣,可用的卻是平紋素緞,連腳上單鞋也是緞面的,手指上帶了個金戒指,上面鑲嵌著鴿卵大小的紅寶石。 再看這人用的桌椅,雖說也是泛紅黑紅色,可同沈瑞后頭那少年用的柳木板子不同,泛著淡淡的檀香味,這用的是上好的檀木。 真要論起來,眼前這人連童試都沒過,還是“民”、“庶民”身份,這份穿著打扮已經是逾越。只是京城權貴云集,奢華成風,別說是良民,就是奴仆下人披金戴銀也是尋常。 同這人一對比,沈瑞這連漆都沒有刷的原色榆木桌椅就顯得寒酸。加上沈瑞穿著打扮,渾身下上半絲綾羅綢緞不見,用的都是細布,要是不看氣度,就是尋常耕讀人家少年的裝扮。 身后的少年樂意親近他,旁邊這位對他不屑一顧,也是因他們對沈瑞身份的定位。 沈瑞掃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 他是打定主意,要做兩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出來,定要在前十名中。 每場的前十名,在下一場就可以單獨考試。 等到了晨初,天色大亮,順天府大興縣弘治十五年縣試第一場開始。 等考題與考紙發下來,沈瑞就拿起毛筆。 那些填空題,自然一口氣做完。就是時文這里,他也占了巧,其中有一個題目正好是之前曾經做過的,就默了下來。至于第二篇,因為要琢磨一會兒,他便暫時撂下筆。 等著一抬頭,沈瑞卻是嚇了一跳,就見一個短衫裝扮的人手中提了提壺,站在一旁,對旁邊那大齡青年小聲道:“公子,要不要熱水?” 即便他之前已經聽說考場上有人販賣食物與水,也以為會在中午一陣,沒想到這才開考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人開始叫賣。 等四下眺望一下,沈瑞就發現這樣的人不是一個,而是兩、三個。 有自己帶了杯子的考生,就取了杯子買水;沒有帶杯子的也沒事,賣水的伙計這里有備有的粗瓷杯子。 旁邊的大齡青年已經從提籃中取了青花瓷蓋碗,又取了茶葉,等熱水注入,便是茶香四溢。 那賣水伙計手中捏著一小元寶,滿臉紅光道:“感謝公子惠顧” 等他轉過身,對著沈瑞時,沈瑞就從看戲人變成戲中人。 視線在沈瑞身上轉了一圈,這賣水伙計挺直了腰板,依舊帶了和氣,小聲道:“這位小哥,要熱水么?” 這跑堂伙計最是火眼晶晶,沈瑞雖是穿著布衣,可這沉穩勁也不像庶民百姓出來。加上他年紀看著又輕,小伙計便也收了怠慢之心,好聲好氣地說起話來。畢竟,只有書香門第,家學淵源,子弟啟蒙早,應童子試的也早。換做百姓人家,十來歲開始讀書,小二十歲下場應童子試的大有人在。 沈瑞點點頭,從提籃中取了白瓷碗:“有勞” 那伙計遲疑了一下,道:“小哥,一碗水五十文……” 沈瑞從考籃中取出一個藍布荷包,從里面抓了一把銅錢出來,數出五十枚,交到這伙計手中。 小伙計接過,又數了一遍,方提著水壺給沈瑞倒了大半碗熱水,順著過道往后去了。 沈瑞拿著荷包,卻是若有所思。 他這一套考試行頭,都是徐氏親自給預備的。 昨晚就準備好了,沈瑞自己也檢查了一遍。雖說不知徐氏為何給他準備的東西這樣簡樸,不過沈瑞也沒有多問。出來是答題,又不是人際交際,只要筆墨紙硯都沒問題其他都是小事。 到了方才買水,沈瑞才隱隱地覺得不對勁。 一杯熱水,成本連一文都不到,卻能賣五十文,與其說是買水,不如說是借著買水索拿。只是這是科考慣例,大家一代代傳下來,也就約定俗成了。 徐氏在考籃中裝了兩個粗布荷包,里面裝了不少銅錢,為了就是此事。 這會兒功夫,就聽沈瑞身后有人道:“我就十文錢,十文錢中不?” 接著是那伙計的聲音:“呦呵,還想賴賬不成?旁人都給了五十文,作甚你就要十文,你是宰相家的公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