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沈理道:“不過幾步路,懶得費事……” 那婢子乖覺,曉得老爺在時謝氏不愛她們在上前服侍,忙退到一邊。 謝氏瞟了一眼,依舊覺得礙眼,道:“還不去熱了姜茶來……” 那婢子應聲退下,沈理在炕邊坐了,將手中匣子放在炕桌上道:“明日你往滄大叔那邊走一遭,將這個給大嬸子送去……” 謝氏給丈夫奉了茶,坐到炕桌另一側。 請貼上的日子是五日后,作甚明日還要專門前往? 謝氏帶了幾分好奇,笑著拿了匣子道:“這是什么?” 說話間,她手中已經抽了匣子,里面只有幾張房契、地契。 房子是內城的房子,在京城西南,與沈瑛家不遠,是一個三進院,是官府登記過的紅契,上面直接用的是沈瑞的名字。另有一張地契,同樣是記的沈瑞之名,是通州的一處小莊,八十畝地。 謝氏只覺得面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心里的火苗直躥騰,勉強道:“老爺,這……這……” 沈理雖是出身松江大戶的沈家,可只是九房旁枝,并無什么祖產。入仕十來年,除了回鄉丁內艱那三年,一直在翰林院任職。 翰林院雖清貴,可到底不像六部衙門那樣熱門,能得的冰炭敬也少。 沈理除了俸祿之外,其他所得也不過是松江籍外官進京時的“鄉儀”,與一些潤筆之資。其中一部分交到謝氏手中,一部分留在書房小賬上,沈理有時愛買些文玩古玉,就用這筆銀子。 今年“京察”,不少京官落馬,變賣京中產業。 謝氏早已使人盯著,趁機置辦了幾處產業,沈理前些日子從賬房支用了一大筆銀子之事,她是知曉的,本還當丈夫淘換了什么金貴東西,小賬房的銀子不夠。如今看了這幾張地契、房契,哪里不曉得緣故? 這是給沈瑞置產去了。 這恩情要還到什么時候?難道自己兒女長大要喝西北風去? 且不說孫氏留下的半幅嫁妝,就是尚書府那里,只有沈瑞這一個嗣子,往后還能虧了他去? 謝氏咬著牙根,只覺得眼睛里要冒出火來。 沈理端起茶盞,吃了一口,淡淡道:“都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五歲喪父,叔祖父以我們這支沒有成丁為由,將家中幾十畝地占了去,舅家又沒有人出面做主……鴻大嬸子心慈,知曉此事,每月三兩銀子一石米的救濟,直到我中舉,又送銀子叫我上京……或許在娘子眼中,這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人情,與我卻是再生之恩,萬不敢忘……” 謝氏哪里還坐得住,漲紅了臉,起身惴惴道:“老爺,我……我不是忘了嬸娘恩德……” 沈理輕嗤道:“我曉得,你不過是見不得我對瑞哥好……” 謝氏忙搖頭道:“老爺誤會我了……” 沈理抬起頭,望向妻子,眼神冰冷。 謝氏的聲音越來越小,低著頭道:“我只是為林哥委屈……老爺教導瑞哥比林哥還精心……” 沈理定定地看了妻子半響,道:“是我的錯。我承的恩,當我來還情,不該拖了你……” 聽了這話,謝氏心中只剩下驚慌,哪里還顧得上去惱火,連聲道:“我是一時犯了小心眼,老爺莫要惱我,你我夫妻一體,我心里也是感念嬸娘恩德……” 尚書府與這邊這一年的疏離,不單單是因謝閣老的緣故。沈瑞進京將一年,沈理這邊也尚書府也走動,可謝氏卻是越來越應付。沈理念叨了兩遭,謝氏都是應得好好的,回頭依舊是不冷不熱地對沈瑞。 這一處宅子,一處小莊,沈理不是沒想過私下給沈瑞,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當過了明路。 他雖是狀元,如今又是侍讀學士位上,可家底寒薄。除了新置辦的這兩處產業之外,也不過早年置的一處小莊與一處宅子。其他家中產業,不是謝氏嫁妝,就是謝氏用嫁產出息后添置的產業。 可以說這一宅一莊,占了沈理真正家底的一半。對于沈瑞來說,這雖不過是“錦上添花”,對于沈理來說,卻是傾力而為。 這么一大筆銀錢開支,謝氏總要問的,與其讓她過后心里不痛快,沈理還是想要提前告知,沒想到卻聽到了了妻子的“真心話”。 見丈夫冷著臉,謝氏急的眼淚都出來了:“老爺……” 沈理嘆了一口氣道:“莫要哭了,只這一回,等瑞哥訂了親,往后那邊就不要走動……平素應酬,能推就推了吧……” 謝氏聽得愣住:“這是什么話……” “只當尋常族親吧……”沈理垂下眼簾道。 謝氏用帕子拭了淚,心中不知是該快慰,還是該疑惑,小聲道:“哪里就到這個地步?讓外人看了,還以為老爺忘恩負義……” “與我有恩的是鴻大嬸子,不是滄大叔、滄大嬸子,以后瑞哥由那邊教養,我再多事反而不知趣……”沈理道。 恩情不用掛著嘴上,等到沈瑞需要他時,他自然會為沈瑞出頭。只是這些無需告知謝氏,她一個后宅女子,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這個小家。 謝氏心中稍安,之前的不舍都拋到腦后。 倒不是她黑心肝,忘恩負義,只是頭上頂著天大的恩情,看著丈夫對沈瑞比自家骨rou還親,她委實大度不起來。 要是用銀錢能償還恩情,她早就掏銀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