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房大老爺不過提了一嘴，沈洲不接話，就轉(zhuǎn)了話題。

    兩人正說這話，管事引著沈舉人過來。

    族兄弟三人，重新見禮，再次入座。

    眼見沈洲老神自在，并不急著開口的模樣，宗房大老爺知趣，便笑著說道：“莊子送來一些河鮮，我去看看，中午咱們添菜……兩位弟弟且慢聊……”

    廳上只剩下兩人，沈舉人不由有些忐忑。

    他本以為沈洲前幾日在人前溫煦和氣，這回又是“有求而來”，定會對自己十分親近熱絡(luò)，不想自打他過來，沈洲神色十分冷淡。

    隨著宗房大老爺?shù)碾x去，沈洲的面色越發(fā)難看，屋子里的氣氛越發(fā)凝重。

    沈舉人額頭直冒冷汗，仿佛回到年前面對二房大太太的情景。

    他突然想到來，二房不單單是他的族人，還算是孫氏半個(gè)娘家人。

    孫氏娘家只有一老父，當(dāng)年卻能得二房大太太親自南下送嫁，兩家交情不菲。

    可是孫氏……想著張老安人昨日對賀氏的“折騰”，再想起孫氏當(dāng)年進(jìn)門后入遭受的那些，沈舉人莫名地有些心虛。

    難道二房不是“有求而來”，而是“興師問罪”？

    沈舉人咽下一口吐沫，心中有些慌亂，只能暗暗期待沈洲略過這一茬。

    沈洲看著沈舉人臉上沒了隱藏的得意，開口問道：“孫氏是怎么死的？”

    “自自然是病死的……”沈舉人聽是這個(gè)問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不過在沈洲的注視下，回答起來依舊有磕絆。

    “病死？真的是病死？聽說孫氏‘頭七，時(shí)，瑞哥也’病，了，等到后來族人才曉得他是先挨了打，后來又凍餓，差點(diǎn)送了性命”沈洲聲音里帶了幾許寒意。

    要說過去他對孫氏的愧疚只有五分，那待詳細(xì)了解孫氏母子在四房的日子后，就成了十分。

    沈舉人見沈洲不留余地，直接揭開舊事，只能硬著頭皮道：“都是賤妾耍的手段，險(xiǎn)些害了我家二哥”

    “賤妾？鄭氏，你那長子沈瑾生母？既是以下犯上，那可是送了衙門？或是不好家丑外揚(yáng)，送了家廟？”沈洲淡淡地道。

    沈舉人面色僵硬，道：“如此惡婦婦人，沈家容不得她，我已經(jīng)出妾”

    沈洲見沈舉人大言不慚模樣，不由好笑。

    以徐氏的性子，即已經(jīng)存心要過繼沈瑞，怎么會打無準(zhǔn)備之仗？

    年前她雖帶了沈族諸子離開松江，卻留下兩個(gè)管事，名義上是隨宗房大老爺添置二房祭田，實(shí)際上就為了打聽四房的事。

    偏生四房因沒了主母約束，沈舉人待下又一味苛嚴(yán)，使得下人怨聲載道。即便沒人敢故意出去宣揚(yáng)主家不是，可對于四房丑事也沒人會刻意隱瞞。

    關(guān)于沈舉人包妓子、yin仆婦婢子，外頭不過影影綽綽，二房管事這里卻查了準(zhǔn)信，連yin侄女這最緊要的都沒落下。鄭氏賣張家姊妹之事，也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

    沈舉人行事這般不堪，讓沈洲對孫氏的內(nèi)疚從十分成了十二分。

    要不是顧及沈瑞，沈洲恨不得立時(shí)寫信給小舅子，除了沈舉人功名；不過有沈瑞在，事情又不能這么處置，于是便想要給他套個(gè)繩子。

    只為了沈瑞，沈舉人這個(gè)生父，就得好好的，否認(rèn)外人哪里管你是肖父還是肖母，只當(dāng)“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連帶著沈瑞都會被人當(dāng)成品行卑劣之人。

    不過為了防止沈舉人“得隴望蜀”，以為可以憑借沈瑞本生父就對二房“任意索求”，沈洲少不得先敲打敲打他。

    沈舉人將錯(cuò)處都推到已經(jīng)離開的鄭氏身上，心里多了幾份底氣。

    沈洲懶得與他做口舌之爭，直接取了一個(gè)折紙，往沈舉人身邊的幾上一丟

    那折紙看著單薄，沈舉人卻不敢去拿。

    “巧言令色你以為你做的好事能瞞了哪個(gè)？”沈洲冷哼道。

    沈舉人并非白丁，亦是熟知《大明律》，自是曉得自己這幾年行事有不周全的地方，如今也開始收斂了。

    聽了沈洲的話，他心里打顫，一下子想到張四姐身上，又存了僥幸，取了折紙，打開看了，越看臉色越白……

    京城，昌平。

    孫太爺墓碑前，擺了祭桌。

    沈瑞身著素服，手捧祭酒，為孫太爺做了生祭。沈玨、沈琴、沈?qū)毜热耍谏蛉鸺腊萃辏采锨芭慵馈?/br>
    看著沈家墓地那邊子孫幾代人的墳頭，又看看孫家墓地這邊孤零零一個(gè)，沈瑞叫了周二上前：“外祖沒有近支族人，遠(yuǎn)支族人也沒有么？”

    這個(gè)時(shí)候的人都講究香火供奉，大老爺夫婦尊三太爺遺命供奉孫太爺香火，附和人情，可不和法理。畢竟大老爺夫婦是兩姓旁人，孫太爺這樣無嗣的，從孫氏族中尋一個(gè)男丁才承續(xù)香火才是正經(jīng)。

    沈瑞問起此事，并非想要沒事找事，給自己添個(gè)舅舅、表弟之類，而是想要探問探問孫家那邊可有老人在京。

    即便相信徐氏人品，曉得她要是會告之陳年往事，就不會編瞎話騙人，可沈瑞還是想要聽聽孫家這邊的人會怎么說。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不外如是。

    周二搖頭道：“小人來祭莊小十年，并不曾聽聞孫太爺那邊還有族人……或許是在南邊，不曾進(jìn)京也說不定……”

    以三太爺與孫太爺?shù)那檎x，要是孫家真有族人在，定會安排嗣子嗣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