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沈瑞四書五經背的還算熟,經史子集也有涉獵,可在詩文與時文上只是平平,詩文淺白,時文略顯生硬,實是不怎么出彩。 毛澄因是承重孫,背負血脈繁衍之責,成親較早,不過先頭生的都是女兒,年將而立才得了長子。正趕上這一代起名用走字做偏旁,毛澄就給長子起名為“遲”,年紀倒是與沈瑞相仿,今年只有十五歲。 毛澄在叫了長子毛遲與王守仁見禮后,就吩咐他帶沈瑞下去招待。 待兩小下去,毛澄方好奇道:“我瞧著沈瑞資質似乎并不出眾,伯安怎么就收了做弟子?他即出身書香門第,士紳之家,即便沒有伯安照拂也不是讀不起書的,這收徒所為何來?” 士林之中,師生關系最重,并不亞于血脈親人。 收徒可不是簡單的事,有時弟子行事不謹,也會牽連到老師身上。 像王守仁這樣正經八百地收了學生,又帶出來交際,儼然十分器重沈瑞的模樣。可沈瑞年紀在這里,才學也不顯,同王家父子相比,委實太不出彩。 王守仁面上帶了幾分得意道:“憲清兄是不是覺得我這學生時文做的中庸,詩文也淺,就覺得瑞哥資質尋常?” 毛澄點頭道:“那是自然。除了學問這塊,沈瑞行事落落大方,對答之間也不拘謹,倒是比尋常少年穩重許多。可科舉之路,其他都是次要的,學問是首要。” 王守仁伸出三個手指頭:“我這個學生,小時候被耽擱了,九歲時三百千還背不全。正經讀書只有三年,學時文不過半年,憲清兄還覺得我這學生資質尋常么?” 毛澄訝然出聲:“竟是如此怪不得伯安如此看重我瞧著他四書倒是扎實,還真瞧不出是只學了三年的,縣試、府試是無礙的。如此說來,要是他早年沒有耽擱,這個時候說不得院試也過了。” 王守仁與有榮焉模樣:“雖起步比其他人晚了幾年,勝在還算勤勉,無需人督促便曉得讀書。我瞧著倒是比我這么大時懂事,要是我當年也早就曉得自己要的是什么,不那么輕狂無忌,也不至于蹉跎到今,弄得不上不下,說不得早就做出一番事業”說到最后,亦帶了唏噓。 毛澄輕哼了一聲道:“難道你還晚么?不過是你之前太過平順,才將落第兩科看的重,二十幾歲中進士都被你念叨晚,照你說來,我這三十幾方中進士的,豈不是該討飯去了?那些四十幾、五十幾還準備下場的,就更不用活著……” 王守仁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不過感慨一聲,兩人的話題就轉到時政上。 毛家小書房里,沈瑞這個小客人,正由沈遲相陪。 沈遲個子不高,長相斯文,并不因沈瑞年紀比他小就慢待,待客極為用心。 奉茶、上點心,然后他就陪著沈瑞,找話題敘話,聊四書、聊詩賦、聊時文。 沈瑞的文章在毛澄等人眼中不過中下,可在毛遲看來,這個年紀能指著四書出題就能做上一篇文章出來,已經十分了不起。 待論起籍貫,曉得沈瑞是松江府華亭縣人氏時,毛遲小大人似的說道:“松江府早年文風雖弱,近些年卻是人才濟濟,雖還不能與蘇州府比肩,可亦相差不遠,成化二十三年的榜眼、弘治三年的狀元、弘治六年的傳臚都出自華亭縣……”說到這里,想起一事來:“世兄既是華亭縣人士,與弘治三年登科的沈學士可是同族?” 至于蘇州的文風么?那不用細說,弘治六年、弘治九年接連兩科狀元都是蘇州府人氏,足以說明蘇州府文風鼎盛。 沈瑞點頭道:“沈狀元正是小弟族兄。” 毛遲聞言,面上帶了幾分熱切:“前幾日有幸隨家父往沈學士家拜會,沈學士端的是美姿容,身形偉岸,學識亦過人,當世之君子也” 官場上按品級與資歷排輩,沈理年紀雖比毛澄小十來歲,卻是早一科進士,品級又在這里,毛澄即便是狀元出身,也需要俯身拜會。 沈瑞聽了毛遲的話,面上帶了笑。 沈理若不是儀表堂堂,也不會在還是舉人時,就被謝大學士相中,妻之以幼女。 至于毛遲所說的沈理“身形偉岸”那也是對比之下,只因毛家父子身量都不算高。 至于長相,毛澄是容長臉,留著短須,白凈儒雅,要是真的長得歪瓜裂棗,即便文采出眾中了狀元,也早被丟到犄角旮旯,哪里會時常被宮中傳召,常伴君上。 只是毛遲不僅個子不高,又長了一副圓圓娃娃臉,看著比實際年紀小。同沈瑞兩個在一處,他即便端著老成架子,可要是真要外人看,反而會覺得沈瑞年長。 毛遲雖是家中長子,上面父母jiejie們向來疼寵,同沈瑞聊著聊著熟稔了,言行之間多了隨意,不知不覺帶了些嬌氣出來。 提及就讀的春山書院,毛遲苦著臉道:“實不明白書院里的夫子是作何想的,師兄弟十余歲就要參加童子試,夫子們也不怕拔苗助長我打算今年年底回蘇州府,明年下場,又哪里晚了?可在夫子眼中,就好像我多不爭氣似的。與他們實是不能比”說到這里,帶了幾分躊躇道:“我拖延到現下沒有下場,并非書讀的少……只是擔心名次不好……” 沈瑞見他提及考試就帶了憂郁,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狀元的兒子也不好當,比如王守仁要不是有個狀元老爹,也不會對自己要求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