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接風(fēng)洗塵（四）

    若說沈珠身量神態(tài)略似沈珞，那沈全則是言行氣度肖似。

    因這個緣故，即便沈全上前給眾人見完禮，沈琴、沈珠等人也陸續(xù)拜見，三老爺與三太太的深思都有些恍惚，大老爺面上的笑容也有些苦澀。

    沈珠在旁，一直仔細(xì)留心，自是發(fā)現(xiàn)其中異樣，心里不由地跟著提了起來，對于沈全越發(fā)忌憚。

    落到沈瑞、沈玨眼中，則是二房長輩待族侄們太過冷淡。

    除了宗房的沈玨與四房沈瑞，因長輩與二房有舊，似得了個笑臉外，其他房頭的子弟，長輩都有些敷衍。

    沈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遲疑不定，畢竟千里迢迢才至，不好立時開口請辭。不過眼前這二房長輩們的態(tài)度，確實令人心里不舒坦。

    見過禮畢，徐氏就命管事先帶沈家諸子入客院梳洗。

    客廳上，只剩下幾位老爺、太太。

    三老爺?shù)溃骸按笊踝屓鸶缱】驮喝チ耍课夷沁呂葑樱缇褪帐昂昧恕！?/br>
    三太太望著徐氏，也面帶不解。

    徐氏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當(dāng)年三老爺說親時，以徐氏之意，是想要給他說一門厲害能當(dāng)家的妻子。以后三老爺不用cao心庶務(wù)，也有妻子給他打理得整整齊齊。有了子嗣，有個剛性的母親言傳身教，也不用三老爺牽扯太多精力。

    大老爺卻心疼弟弟，怕說了心氣高的妻子，一心催促丈夫上進，不顧及弟弟身體。最后按照三老爺?shù)男囊猓瑢ち艘凰奕寮翌H有才名的長女田氏。

    田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打小是三從四德熏陶出來的，又因是長女的緣故也會體貼照顧人。嫁入沈家十幾年，田氏同三老爺也算琴瑟相和，舉案齊眉。只是這夫妻兩人，因向來有長房護著，又都是不愛往來交際的性子，都有些天真爛漫。

    “家里如今不安生，過繼瑞哥之事，暫且不急著拿到臺面上說。左右瑞哥也到了家里，不會讓他再回去。”徐氏對三老爺、三太太說道：“你們二嫂總不會平白就鬧騰，事情總有平息一日。到時候再說，省的這個時候讓瑞哥惹眼，使得她平白遷怒到瑞哥頭上。”

    三老爺、三太太雖有些不舍，可向來順從，見大嫂發(fā)話，便也點頭應(yīng)了。

    大老爺在旁皺眉道：“我知道老二家的想要甚么，前些日子順天府丞家的幼女病夭，她得了消息，想要給珞哥配陰婚。”

    徐氏聞言，不由大怒：“她是真想要逼死穎姐么？”

    為未娶早夭的兒女配陰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實不宜在這個時候提及。這說陰婚，亦要媒妁俱全，以后兩家也會當(dāng)姻親走動，可沈珞與何家早有婚約過了婚書的，要是這個時候配陰婚，就要先退了何家親事。

    事情一出，不管是何家小娘子守了“望門寡”，還是被死人退親，這事情都要再讓世人嚼舌說嘴

    大老爺?shù)溃骸拔乙呀?jīng)罵了老二，老二之前并不知情。為了上次的事，他已經(jīng)去過何家請罪；再鬧一出，他還有什么臉面見何學(xué)士？”

    二老爺與何學(xué)士都是翰林官，同品級，又是姻親，是多年的老友至交。

    三老爺、三太太還是頭一回聽此事，三老爺咋舌道：“要是過個三年五載，二嫂這提議還算有譜，現(xiàn)在提及這是要與何家結(jié)仇么？”

    三太太猶豫道：“若真配了陰婚……接下來是不是得過繼嗣孫，承繼珞哥香火？”

    大老爺點頭道：“老二家的正有此意，不是老二沒答應(yīng)。老二也是望五的人，真要過繼給奶娃娃過來，誰曉得站不站的住……”

    西南院，二太太拿著帕子，遮了臉，對著丈夫嚶嚶地哭。

    二老爺頭上纏著包頭，半倚在床上，看著妻子，面上露出幾分無奈。

    十三歲的小娘子，這般作態(tài)是可愛；二十三歲的小娘子，如此模樣是嬌憨；三十三歲的小娘子，這般梨花帶雨是風(fēng)韻猶存；四十三歲的半老婦人如此小女兒態(tài)，卻讓人頭皮發(fā)麻。

    當(dāng)年那個天真浪漫，嬌嬌嫩嫩小表妹，真的是眼前這人么？

    夫妻將三十年，見識過妻子的淺薄與小性后，想起那個端莊秀麗的身影，二老爺不是不悔的。只是人是他自己選的，腳上的是自己磨的，他哪里有后悔的資格，唯一能做的便是咬牙堅持，與表妹做一對“恩愛”夫妻，要不然自己當(dāng)年的堅持就成了笑話。

    幸好后來添了兒子，二老爺將全部心思都放在教子上。

    雖因自己當(dāng)年不孝一直不得父親原諒，可他延續(xù)了二房血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如此說來，他這個不孝子對二房還是有功的。

    二老爺只覺得養(yǎng)好兒子，自己到了地下也能有臉往老父跟前請罪，誰想到又有這番變故。

    今日徐氏歸來，二老爺并非裝病不去迎接長嫂，實是病體無力。

    臘月二十三小年那日，二老爺心中憋悶，出城去了墳塋地，在老父與長子墳前自斟自飲，吃了半壇子酒，又見了風(fēng)。為怕家里人擔(dān)心，他沒敢回來，在外院躺了三日才回來，依舊精神不足。

    知曉徐氏午后到家，二老爺打發(fā)妻子過去，誰會想到她又鬧這么一出。

    看著妻子一身縞素，二老爺眉頭緊皺，眼中露出幾分苦楚，隨即道：“莫哭了陰婚之事，即便你磨著大哥大嫂應(yīng)了，我也不會應(yīng)”

    他聲音不大，語氣卻很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