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只有到了京城,即便透過五百年的距離,這里也是沈瑞所認可的故鄉(xiāng)。 朝陽門外,馬車隨著蜿蜒的車隊緩緩前行。 沈玨已撂下車簾,扭頭望向沈瑞,不由驚訝道:“瑞哥,你哭了?” 沈瑞被沈玨這一打岔,收起激蕩心情,拍了他腦門子一下:“好好的哭甚?” 沈玨揉著腦門嘀咕道:“還嘴硬呢,瑞哥方才模樣瞧著比哭還難看”說到這里,打趣道:“是不是想家想的哭了?快與我說說瑞哥沒出過遠門,一時想家也是有的,我不會笑話你的,不用在我跟前強憋著。” 沈瑞白了他一眼:“既去族親長輩家做客,玨哥規(guī)矩是不是也當守起來?省的讓長輩們笑話我們不知禮。” 沈玨雖不甘不愿,可還是點頭怏怏道:“曉得了,瑞……瑞二哥……” 車廂里的世界再次清靜了。 馬車緩緩啟動,通過了城門,傳來道路兩側(cè)喧囂聲。 又過了有兩刻鐘,車廂外喧囂聲漸消,馬車放緩了速度,吳mama過來傳話:“太太先去何家送表小姐、表少爺回去,吩咐小哥們不必下車,改日再帶小哥們過來拜會親戚。” 沈瑞、沈玨應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 沈玨心中好奇,將車簾掀開一條縫隙,往外望去,只看到兩側(cè)高門林立,不遠處大門外一堆婆子婢子簇擁著一對中年夫婦,旁邊站著一玉樹臨風的年輕人,再有就是何泰之與那位依舊帶了面巾的何家小娘子。 因大門外不是寒暄地界,隨行的又有千里迢迢來的遠客,徐氏將一雙外甥交到幼妹手中,便同何家諸人作別,攜了族侄們往家里去了。 目送著徐氏一行的馬車消失在胡同口,何家一家人方回轉(zhuǎn)。 小徐氏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幼子,滿臉心疼不已。 待一家人回到上房,何穎之已去了面巾,對著父母福身下拜道:“女兒不孝,累及爹娘跟著cao心了” 小徐氏早已紅了眼圈,扶了女兒起身,一把摟在懷里,哽咽道:“兒女都是債,老爺同我都是欠你們的。不求別的,只求你們兄妹幾個都平平安安,莫要剜這做父母的心。” 旁邊坐著的何學士,因骨rou重逢也頗為動容,仔細打量女兒兩眼,見她面上隱有憔悴,身子也單薄可憐,不過這周身精神氣卻不再那么死氣沉沉,不由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他便不去打斷妻女,只望向小兒子,見他身上去了昔日浮夸與驕狂,眉眼間穩(wěn)重不少,心中酸酸澀澀。既是欣慰兒子懂事,又是感嘆天意弄人。 沈珞之夭,對沈家來說是天塌地陷,對于何家影響也巨大。 幸而女兒出了一趟遠門,心思回轉(zhuǎn)過來,否則何家以后哪里還有歡快日子。 兒女出門這兩個多月,他們夫妻兩個跟著提心吊膽,常常半夜被噩夢驚醒。 小徐氏身邊,何穎之掏出帕子,親自給小徐氏拭了淚,又起身,對著何學士下首的年輕人拜下去:“因小妹之故,耽擱了大哥的好日子,meimei給大哥賠不是。” 這年輕人正是何學士與小徐氏長子何泉之,本是定好十月底娶妻,因沈珞之夭,何家也亂成一團,成親日子只能延后。 何泉之摸了下meimei的頭,道:“快起,大哥還會惱你不成?成親甚時候不成,為了我meimei,別說只是延后幾個月,就是延后一年半載又有甚打緊?” 何泰之在旁“噗嗤”一聲,刮臉道:“大哥這話,也敢去嫂子家說去?” 這廂一家團聚,骨rou天倫,其樂融融;沈宅這里,氣氛卻頗為古怪。 沈家一大早就打發(fā)人去城門口守著,因此馬車剛進城,就有人回來送消息。 三老爺已經(jīng)裹了直毛氅衣,攜妻子過來迎接長嫂歸家。三太太亦是書香人家的女兒,外柔內(nèi)剛,同三老爺夫妻琴瑟相和,對于大伯與長嫂也恭敬有加。 大老爺勸不住,便只好允了兩人也留在前廳,又吩咐人添炭盆。 三老爺忙擺手道:“別加那勞什子,這屋子地下都有地龍,緩緩呼呼的,哪里就冷了?鬧得一屋子里燥熱,大嫂與侄子們一會兒打外頭回來,這一冷一熱的,再激出點病來。” 大老爺?shù)闪怂谎鄣溃骸澳褟姡穸貌蝗菀撞虐采钦垓v病了,再請大夫下方子時,定要讓他加上半兩黃連” 三老爺雖說打小喝藥長大的,可還是十分畏苦,不由求饒道:“大哥可饒了我,大年下的,弟弟還想著吃些好東西,沒得倒了胃口。” 下首坐著的三太太見丈夫心情頗好,大伯也有了笑模樣,眉頭也舒展不少。 這些日子,家里的日子實是太過壓抑。 即便他們夫婦向來閉門不出,可也曉得家里氣氛不對勁。 并非他們夫婦冷心腸,不疼沈珞,只是逝者已矣,不管心中有多悲痛,余下的人到底還要活著。沈滄與徐氏都是五十來歲的人,哪里能跟年輕人似的傷心熬神。 雖都是骨rou至親,到底也有遠近親疏。 在他們夫妻眼中,沈滄夫婦如同父母般,自然更在乎這邊一點。 兄弟兩個正說著話,就有婢子見來稟道:“老爺,二太太來了。” 廳上氣氛立時凝注,兄弟倆的交談戛然而止,沈滄道:“請二太太進來……” 有婢子挑了門簾,門口進來幾道素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