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沈玨離硯臺最近,見狀便笑道:“我與寶四哥磨墨” 沈寶卻搖頭,正色道:“不勞玨哥,我自己來。” 站在硯臺前的那一瞬間,大家都發現,沈寶的氣場變了。溫潤寬厚的肥胖少年,身上多了幾分肅穆。瞧他專心致志神情,仿佛這世上別無他無,只剩下他手中的墨。 這一磨墨,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不過卻無人催促。 就是年紀雖小的何泰之,看著沈寶,都生出幾分期待,覺得憑著這架勢,就應是有底氣的。 他又偷偷打量沈家其他幾位少年,覺得沈全面上常帶微笑,讓人如浴春風,看起來最可親;沈玨長得雖好,卻是性子張揚,傲慢無禮;沈瑞看著倒是穩重,不過有時故作大人態,顯得沉悶;沈琴這麻桿身材,又cao著公鴨嗓,讓人怎么看都不自在;至于沈寶,則是太胖了,跟rou墩子似的,就算是內有錦繡,可這個模樣也叫人著急。 矬子里拔大個兒,倒顯得沈玨與沈瑞兩個好。何泰之沖著沈玨撇撇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沈瑞。 每個少年都要個游俠夢,這八、九歲大小小少年也不例外。何泰之才不承認自己心里開始惦記沈瑞的“形意拳”,而是覺得沈瑞老成持重,說不得正是長輩們喜歡的那種孩子,生母又與姨母有舊,要是成了自家表哥也不錯。 這會兒功夫,沈寶已經提筆揮墨,只有四個字,亦是草書,“見賢思齊”。 祝允明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暗暗點頭,再看向沈寶的時候,眼中就多了親近:“你可是師從松蘭翁?” 沈寶聞言微怔,隨即垂手回道:“先生所提,為家曾祖早年之號。小子這些年確實隨曾祖習字。” 祝允明點頭道道:“原來你是家學淵源,怪不得小小年紀,就筆力不俗。我曾在友人處見過令曾祖之墨寶。松蘭翁早年曾在南都文壇名噪一時,后來不知因何遁去,不復出世,沒想到是松江府人氏。” 沈寶聞言,有些黯然,岔開話道:“小子已獻丑,還請先生不吝指教。” 祝允明道:“靈氣有了,腕力尚有不足。你年紀在這里,身量未長成,運力不足也是尋常。”說到這里,頓了頓,道:“你可曾拜師?” 沈寶搖頭道:“小子未曾拜師。” 祝允明聞言,倒是不算意外。 松江畢竟比不得蘇州才子輩出,松江士林這些年,除了狀元沈理、榜眼錢福之外,就只有顧清、沈玥還有些名氣。榜眼錢福善詩,狀元沈理善時文,顧清善賦、沈玥善畫,并無一人善書。 “你可愿拜在我門下習字?”祝允明猶豫一下,慢慢道。 他這般猶豫,倒不是敝掃自珍,而是雖收過學生,卻沒有這么小的。他自己又專心科舉,并無太多時間教導學生。不過見沈寶資質喜人,見獵心喜,覺得錯過這個弟子又可惜,才猶豫過后,依舊開口。 這話一說完,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聽到“撲通”一聲,沈寶已經跪倒在地,俯首道:“弟子沈寶,叩見老師。”說罷,“砰砰砰”叩了幾個響頭。 大家聽著這聲音,都覺得腦門子生疼。同時腹誹不已,這是什么速度?難道拜師入門這樣的大事,不需要與家中長輩們商量一下?這老師說拜就拜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老師可不是隨便拜的。 只有沈瑞,對于沈寶的決定并不意外。 像祝允明這樣的書法大師,可遇不可求,既是有機會拜師,那不立時拜了才是傻子。沈寶向來是個聰明人,“大智若愚”放在他身上最是貼切不過。今日在祝允明面前雖有些失常,不過是太重視書法而已。 沈全年紀最長,想的最多。眼見沈寶跪也跪了,拜也拜了,拜師迫切之心可見一斑,反而是祝允明神情似遲疑,立時端了旁邊茶碗,上前遞給沈寶,道:“只磕頭可不行,寶哥還得敬先生茶。” 沈寶接過,感激地看了沈全一眼,雙手端著茶盞,畢恭畢敬道:“老師請吃茶。” 祝允明歲數在這里擺著,哪里看不到這族兄弟之間的眉眼官司,心中好笑,卻并未多言,通快地接茶碗,吃了幾口撂下。 這就算禮成,敲定了二人師徒名分。 隨后,祝允明吩咐沈寶起身,從袖子里摸出一方黃田印料,遞過去道:“這是為師新得的一方小料,與你做個拜師禮。” 沈寶躬身,雙手接了,道:“謝老師惠賜。” 徐氏與孫氏在里頭聽到動靜,走到外間,剛好見證了這一幕。 沈寶這樣的年紀,即便胖些,可長輩眼中不算什么。徐氏相信自己外甥的眼光,看了沈寶兩眼,笑著說道:“恭喜希哲,得了一個好徒弟……” 第九十八章 羊狠狼貪(一) 二房大太太回家省親消息,當晚就傳遍了沈家各房頭。二房獨苗沈珞夭折消息,也隨之被各房頭知曉,引得不少人起了心思。不管是巴結,還是“安慰”,各房女眷恨不得立時趕到宗房去,拜見這位妯娌。 不過因得到消息時,都是晚飯前后,沒有大晚上登門拜客道理,只能強忍下心中躁動。 只有四房這里,張老安人也好,沈舉人也好,還未聽聞此事,沈瑞即便曉得,也不會去與他們說這些。 此刻,沈瑞在自己房里,沉著臉,看著被撬開鎖的幾口箱子,怒極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