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奪權嗎?直接自己登基稱帝嗎?顧言觀真的有這個野心嗎? “蜀中來的那個商人,恐怕你們都見過了吧?”召宜又給她拋下一個千斤頂,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這又干江韶華何事? 召宜終于看出她眼中的遲鈍,半信半疑道:“你竟不知?” 白傾沅正正經經地被她繞糊涂了,“我……應該知道何事?” 這回召宜倒是并未急著回她,而是曲折道:“成熙沒有同你說過她的母后嗎?” 白傾沅怔怔:“她只說過,那不是好人。” “是,那不是好人。”召宜篤定道。 先皇后孝文朝皇后,自從誕下先帝長女成熙公主之后,膝下再無一所出,而后宮妃嬪佳麗三千,年年又年年,總有誕下新的皇子皇女的。 孝文朝皇后最初還是講理的,對各妃嬪們誕下的孩子不說有多親近,但也絕對不壞。但是后來,隨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時光推移,她誕不下新的孩子,別說皇子,就是皇女,也再沒有一個。 她的脾性開始變得暴戾,起初只是不待見其他妃嬪們的孩子,后來卻是已經發展到了直接派人去暗殺的地步。 那年八月初,皇帝正好出宮祭天,皇后的暴虐傾向也達到了頂點。宮里的皇子皇女,死的死,傷的傷,最后成功逃過虎口幸存下來的,只剩她自己的親女兒成熙和召貴妃的一雙兒女陶宣和成柔。 一個發了瘋的皇后,一個殘虐皇家子嗣的皇后,等到皇帝回宮后,第一件事便是將其處死。 短短幾天死了好幾個兒女,發妻又如此癲狂,皇帝因此生了一場大病,自此身體一蹶不振,此后數年,再無兒女所出。 “這便是成熙的母親,旁人口中的孝文朝皇后。” 召宜的肅穆莊重震撼到了白傾沅,她回味片刻,問道:“這與蜀中,與奪權又有何相干?” “你知道我為何會在他死后才知道他們背地里茍且之事?”召宜定定道,“陶灼生前從不讓我進的書房,藏了太多的秘密。” 第72章 苦情戲 白傾沅從召宜處出來時, 腿有些軟。 她扶著門框,額頭脖子上全都是汗,被嚇出的冷汗。 秋日涼風拂過, 她即便是站在太陽底下, 也凍的厲害。 泠鳶見她發抖,忙上來為她披好披風, 她順勢握住泠鳶的手,顫著聲道:“皇帝今日出宮了沒?” “出,出宮?”泠鳶一頭霧水, 哪里會知道這一回事。 “你跟我去顧家, 現在就去。”白傾沅好歹還殘余著最后的理智, 知道此時該找誰去質問。 昨日顧言觀告訴她,他那一把火,都是小皇帝的授意。 因為陶宣不愿見著太后將蔣家發揚起來, 他想自己握住兵權,蘇疑碎和覃質此時剛失了攝政王這個主子,正是拉攏利用的好時候。 可既然他們能在顧家倒臺后繼續走到這個地位, 便不可能是會乖乖聽話的,所以他需要請顧言觀出山。 蘇疑碎和覃質對顧言觀這個舊主都是有情誼的, 靠顧言觀去說服他們,多少比陶宣硬邦邦地只會宣揚好處畫大餅來的有用。 “那陶宣請你出山, 又給了你什么好處?”白傾沅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問的。 “工部侍郎。”他說。 當時她還懷疑,顧言觀去工部,那一身本領所長豈不是真的要遺憾終身了,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工部只是一個跳板,一個由頭。 讓陶宣知道他還有世俗的欲望, 知道他對金銀財寶并非真的不為所動,知道他其實也是有軟肋好cao控的,這才是重點。 他并非真心要幫陶宣。 因為她的馬車剛到顧家門口,便見到江韶華和陶宣正有說有笑地從顧宅中出來。 她措不及防一個踉蹌,差點摔在馬車邊上。 “縣主。”泠鳶忙驚呼一聲扶住她。 陶宣和江韶華聞聲望過來,小皇帝先發制人道:“嘉寧縣主怎么也在這?” 白傾沅整理好儀容,與他們疏遠了距離道:“我先前在靈泉寺上受過顧將軍恩惠,如今聽聞顧將軍重新開府,便想著來恭賀一番。” 陶宣對此并無懷疑,朗聲笑道:“縣主有心了,只不過從今往后就不該稱顧將軍了,是顧大人才對。” 陶宣看上去心情頗為不錯,看來就算后宮的一堆爛事沒解決好,只要前朝能夠攥在手心,也是十分滿意的。 至于江韶華,她一見到人,腦海中便自覺響起召宜早間對自己說過的話。陳年秘辛順著風鉆進她的耳朵里,叫她再不能以常色示人。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彼時腦袋發懵的她只能問出這么一句話。 召宜靠在軟枕上,笑得悲涼,“就當我自私吧,他們把我當替身那么久,騙了我那么久,我總該討些報酬回來。我如今只不過是將一些事情告訴了你罷了,你若下手,便將我那份一起下了,你若收手,那我也沒什么損失。” “阿沅,你可千萬不要像我一樣,不知不覺就被禁錮了半輩子。” 她記得召宜最后的眼神,不是哀痛,不是惋惜,而是懷念。興許,她是在懷念曾經那個沒有嫁給陶灼的自己吧。 那樣端莊淑雅,冰雪聰明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嫁給除陶灼外的任何人,應當都會幸福一生。 她的視線停留在江韶華身上,遲遲沒有移開,陶宣和江韶華皆感意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江兄,這是你惹的桃花債?” 江韶華的確有自己的過人之處,陶宣不過與他接觸了兩三回,便肯屈尊與他稱兄道弟起來。 而他只是笑笑,委婉道:“江某與嘉寧縣主不過一面之緣,陛下實在說笑了。” “誒,都說了在外頭就不用叫這稱呼了,叫我陶兄即可。”陶宣拍拍他的肩膀,看似隨意,實則卻又矜貴得很。 “是,陶兄。”江韶華燦若朝陽,文質彬彬道。 陶宣這才如意,剛邁出一只腳要走,又想起來站在一旁的白傾沅。 她依舊盯著他們在看。 他不自覺地摸一把自己的臉,轉身問向江韶華,“是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并無。” “那她何故一直盯著我們看?” “興許……你好看。”這番玩笑話從斯斯文文的人嘴里說出來,總有些別樣的意味。 陶宣差點當了真,打量幾眼他的五官道:“江兄長得也是不賴,說起來,咱倆有些地方還挺像……” “美麗的特質都是一樣的,丑陋起來才是千奇百怪。” 陶宣仍意猶未盡地琢磨著江韶華的臉,冷不防叫白傾沅這一句話打亂,嫌棄地瞅了她一眼。 本想張口諷刺她的話都滾到了嘴邊,卻又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夸自己,怡悅道:“真是新鮮了,嘉寧縣主這張嘴是去靈泉寺上開過光了?” 若是往常,白傾沅還會有閑情逸致與他拌嘴幾句,只是到了如今,她見陶宣只覺悲哀。 她沉重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進了顧宅。 身后陶宣依舊與江韶華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稀罕的恍若半生沒得過這么一個知己。 驀然,她回憶起上一世的陶宣。他們倆雖一個為帝,一個為后,但從沒有過合拍的時候,遇事都是急躁的脾氣,怒火極易被激起,她想,前幾年鬧成這樣陶宣居然都能忍住沒將她廢黜,真是不容易。 至于后來廢后,那是太后的旨意。白家于他們已經沒了任何的作用,留著個傀儡皇后還有什么意義。 陶宣是個有抱負的人,她知道,只是他那些宏圖大志的實施全都得基于召未雨為他編織好的錦衣天下里,若是離了召未雨,以他的脾性,治好天下只怕是難得很。 但他自己從來都并不明白這一點,先前陶灼還活著的時候,他總以為是陶灼這一座大山在壓著他,只要掀翻了陶灼,他就自由了。 而事實告訴他并非如此,陶灼死后,召未雨又成了他獨立路上最大的阻礙,他要干出一番成就來,還得從他母親手里奪權。 她不知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顧言觀和江韶華都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上一世陶灼死的晚,等到召未雨真正動手除掉人已是建承九年的事,那時蔣家的軍隊已成氣候,召顏嫁進宮里也已誕下皇子,所以即便是陶灼死了,陶宣也一直沒能從自己母親的掌控中脫離出來。 逃離了溪流的雨滴,不知它的盡頭是汪洋大海。 直到她去世,陶宣都還被召未雨的權利籠罩著。 這個皇帝當的的確沒勁。 她一路失神,腳下不知停歇,直到一片月白的衣擺出現在她眼前,才叫她止住了步伐。 目光順著未及地的衣擺向上,她看見顧言觀沉著的臉,一時心頭涌上許多疑問,最終挑挑揀揀,先開口道:“是你故意叫江韶華來這里偶遇皇帝的?” 只這一句話,便叫顧言觀明白她知道了什么。 “錯了。”于是他也不再瞞她,“是他先給皇帝出主意,可以用我來解決兵權之事。” 白傾沅右眼皮跳了跳,“你們這么明晃晃的動作,就不怕她查到?” “若是查到了我頭上,我會將你摘干凈的。”顧言觀冷靜地不像話,白傾沅卻狠起來推了他一把。 “都這時候了你還同我說這些嗎?”她指著外頭道,“你可知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是召宜在陶灼的書房中發現了密函,派人去蜀中查探的密函!” 幸好如今的顧宅雖重新開門,但從前遣走的下人們都還沒回來,府里安安靜靜,除了稀里糊涂的泠鳶,沒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白傾沅不管不顧,臉上是真真切切的憂慮與急躁:“既然陶灼生前就能查到這些東西,那你們又如何覺得她會查不到?” “她查的到。”顧言觀果決道,“只是還需要些時候,她等不到那時候了。” *** 如白傾沅所想,陶宣今日從宮外逍遙回去,第一頓要挨的便是召未雨的數落。 “顧家重新開府這樣的大事,你也不同我說?”被自己兒子連同外人蒙在骨子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召未雨一見到陶宣進到慈寧殿,便恨恨地砸了個細頸長瓶在他腳邊。 陶宣面露難色,早知會有如此結果,只能低著頭等她先發泄完。 “是誰給你出的主意?”召未雨對著他劈頭蓋臉一番火氣之后,眼神犀利地質問他。 陶宣愣住。 可以重新啟用顧言觀這件事,是江韶華給他出的點子,而江韶華,是當初他在成柔的公主府見過一面之后便久久難以忘懷之人。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奇異的感受,于是在后來一次出宮時,他瞞著成柔,去了他的那座珍珠樓。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從頭到腳都對自己的喜好,不論是朝野廟堂,還是風花雪月,他都能從善如流,說到自己心坎里去。若非他執著于商賈,他是真想將人招至自己身旁,叫他做自己的客卿,時常與他談天說地,共話天下。 陶宣心里跟明鏡似的,知道若是叫他母后知曉那是一個商賈之人給自己出的主意,怕是第二日便會端了人家的家當。 遂他選擇了閉口不言此事,只是簡單道:“兒臣已然曉事,知道該怎么處理朝堂上的事情了,請顧言觀重開府門是兒臣自己覺得他是個能臣,不該被埋沒,母后無需多慮。” “無需多慮?”召未雨被他給氣笑了,“顧言觀自己故意放了山火,燒了那些屋子,這才能尋了由頭下山,叫你想起他來,為他重開府門!你這是被人利用了還傻傻地給人送錢呢?” “母后錯怪他了,那把山火是兒臣放的,是兒臣硬要逼他下山來為兒臣辦事的。”陶宣老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