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是攝政王,沒有人敢忤逆他,卻不妨礙有人可以討厭他。 在她嫁入王府前,她就知道這攝政王的名聲不大好,又瘋又癲,旁人難以駕馭,但她同時也知道,這人,她不嫁不行。 她以為,就算再過分的人,只要她好好安撫,好好照顧,人心遲早都是會變的,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廂情愿罷了,陶灼根本不會因為她而改變。 她心灰意冷,雙眼無神地望著地面,脊背依舊挺直。 但凡她這時候肯抬頭看一下陶灼,就會發現,他的眼底不是裝不下人,只是裝著的人,不是她。 第34章 生變故 陶灼最后下山的時候很不愉快。 他自認這一路走來, 自己沒少幫召未雨綢繆辦事,不僅皇位給了她兒子,就連召家要把召宜嫁給他做王妃, 他也同意了。要權力給權力, 要體面給體面,他們召家還想如何? 她召未雨就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早就看清了, 可就是戒不掉。 下山這一路他走的頗不平靜,原本就只是想來這看看她,同她好好溫存溫存的, 結果莫名其妙被懟了一遭, 他現在急需找個能打罵的對象, 將火氣都轉移。 混沌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皮糙rou厚的蘇疑碎就這么被選中了。 *** 蘇府 蘇疑碎和李成畫正在安靜用飯,李慕瑜坐在他們身邊, 如坐針氈。 他已經在蘇府住了好些日子,不知他姐夫是怎么想到的這損招,說他在外頭容易闖禍, 他們無論如何都管不過來,不如干脆將他關在蘇府里,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放在眼皮子底下, 總不會還能惹出事來。 更絕情的是,他長姐居然同意了這荒唐的決定。 自那之后,李慕瑜便被強制留在了蘇府,日日被他jiejie逼著讀書誦經,每天一睜眼,不是住在書房, 就是跪在佛堂。 有一回他實在受不了,趁著他姐午睡的時候,偷偷爬墻想要溜走,不料書房的圍墻外頭竟守著護衛,他剛探出半個頭,人就被拎了起來,扭送到了后院佛堂里。 午睡醒來的李成畫清清冷冷地跪在蒲團上,見他被扔進來,也沒說半個字,繼續誦經念佛。 李慕瑜有心想跟她認錯,求了老半天的情,卻沒見她搭理自己一句。 他實在害怕這樣的jiejie,可外頭守著護衛,他出不去,只得跟著她一塊兒跪著。 整整一個下午,李成畫沒跟他說半個字,甚至連半個眼神都沒給過他,生生把他給嚇怕了。 當晚蘇疑碎回來,見他哆哆嗦嗦地縮在佛堂角落里,對他又是好一陣假模假樣的關心,他聽了直想吐。 最后也是真的吐了。 吐的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jiejie和姐夫也沒打算放過他,在他康復后,又將他扔進了書房里。 如今他每一次見到這對夫妻,都只覺得害怕。 可他們偏還對他關心得很,一日三餐早中晚都得在一張桌子上用飯,說是方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李慕瑜差點沒再次吐出來。 他強忍著手抖,一會兒看看蘇疑碎,一會兒看看李成畫,心道這是好一對豺狼虎豹。 蘇疑碎用公筷夾了塊紅燒rou,李慕瑜斜眼看著,以為那是要落進他姐碗里的,心下不禁冷哼,莽夫就是莽夫,連他姐不喜歡吃紅燒rou都不知道。 孰知蘇疑碎的手腕力道一轉,紅燒rou最終落進了他李慕瑜的碗里,李慕瑜一愣,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小舅明年春闈,近來瞧著辛苦得很,多補補。” 李慕瑜:“……” 這么肥的紅燒rou,能補什么? 筷子夾起rou,只覺有千斤重。 李慕瑜還沒被迫盯著張嘴,便聽見耳畔有瑟瑟涼風吹過,門房小廝躬身在外,道:“稟將軍,門外攝政王府的人來了。” 這都是用晚膳的時候了,攝政王來喊蘇疑碎做什么? 李成畫和李慕瑜皆放下了筷箸,看向蘇疑碎。 蘇疑碎直接忽略了李慕瑜的注視,小心捏了捏李成畫的手,“你先吃,我去看看。” “嘁——” 李慕瑜不屑極了,轉眼便遭了蘇疑碎一記眼神。 他走之后,李慕瑜只覺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瞬間輕了不少,吃飯腰板都更挺直了些。 他不敢說,他心里想的其實是,最好攝政王能把蘇疑碎關起來,隨便關上個十天半個月的,好好治治他,報他這幾日不得自由的仇。 可轉念一想又不行,蘇疑碎再怎么混賬,他始終是自己和李家的依靠,若是沒了他在外頭罩著,誰還能看得起他李慕瑜,誰又能在他闖禍后,替他收拾大把大把的爛攤子。 蘇疑碎還是不能出事的好。 李慕瑜藏著這點小心思,悄悄瞥了眼自家jiejie,正巧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 他的那點小九九,仿佛陽光照射下的薄薄蟬翼,在李成畫面前,什么也藏不住。 *** 蘇疑碎下馬時,陶灼正獨自坐在廊前小酌。 太妃椅橫在庭中,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渡了一層華霜,遠遠望去,竟也能有幾分歲月安好的感覺。 蘇疑碎走到他跟前,彎腰喊了一聲“王爺”。 陶灼一只手舉在半空,瓊漿玉露自天而降,盡數落入他的口中。 待甘泉飲盡,他才悠哉悠哉地將眼神轉到面前站著的蘇疑碎身上。 泛紅的眼尾帶著妖冶,于黑夜中滿是打量。 “蘇將軍近來日子過得好啊。”他波瀾不驚道。 蘇疑碎卑躬:“末將不敢。” “蘇將軍,你可別總是同本王說這句話,放羊的孩子謊話說多了,沒人會信。” 庭中亮著立式燈籠,陶灼借著燭光將蘇疑碎通身上下又掃了一遍,幽幽道:“不愧是位居三品的驃騎將軍了,蘇疑碎,本王當年提拔你的時候,可沒想過會有這樣一日。” 蘇疑碎呆若榆木,不懂陶灼的意思。 “再裝可就沒勁兒了。”陶灼語氣逐漸放狠,拎著手邊的酒壺隨便往嘴里倒了一口。 月光下傾瀉的水柱泛著銀光,閃閃亮亮,像極了刀劍揮舞時反射出的寒光,四處透著殺機。 “末將愚鈍。” 砰—— 陶灼手中的酒壺重重砸在蘇疑碎身上,隨后滾落在地,沒有飲完的汩汩瓊漿爭先涌出。 “蘇疑碎,是誰給你的膽子?”陶灼下了地,巨大的黑影一步一步將僅有的光亮吞沒,“如果你也喜歡去靈泉寺出家當和尚,本王樂見其成得很,還送你一座藏經閣,但你若是不想,就別怪本王只能想到另一層意思了。” “你和覃質都是本王一手提拔上來的,這一路的艱辛本王自然也知道,為了一個強弩之末就要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蘇疑碎,真不愧是你啊。” 蘇疑碎站的筆直,不能說話,額上的冷汗卻已經開始不斷往外冒。 陶灼越見他這副沉悶樣越來氣,暴戾的性子逐漸壓不住,狠狠往他腿上踢了一腳,“跪下!” 撲通一聲,蘇疑碎跪在了庭中石子路上。 “如今天下難得太平,萬事順意,而你們這群人,就是見不得這太平,想要做亂世的英雄,是嗎?” 陶灼一腳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在蘇疑碎的身上,他在發泄,發泄自己白日受到的氣,發泄得知他背叛自己的不滿,發泄充斥滿身的暴戾情緒。 蘇疑碎不敢還手,不敢說話,跪在地上任由他打罵。 “當初就該剁了你們的手,手里握著刀槍,便覺著自己真能做英雄了,英雄,英雄,我叫你做英雄!” 一下不解氣,陶灼便又往他背上連踹了好幾腳。 見他挨了這么多下打,跪的依舊筆直,陶灼不禁更氣了。 “你的骨氣是要給誰看?想告訴本王你們都有骨氣是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派人去你家,把蘇家和李家全都一鍋端了!” “王爺!” 蘇疑碎總算不再是唯唯諾諾的模樣,一聽到“家”這個字眼,剛毅的臉上立時寫滿了擔心。 陶灼輕嗤:“你全家老小的性命,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他睥睨著蘇疑碎狼狽的模樣,又道:“還有,聽說你今日去找沈知覺了?” 蘇疑碎直覺不妙,卻只能低頭道:“是。” 陶灼直截了當地問他:“去做什么了?” 蘇疑碎硬著頭皮道:“姜大公子的案子,不日后將由沈大人主理,末將今日帶著姜二公子,去拜訪了沈大人。” “一群混賬玩意兒。”陶灼鄙夷道,“明日去告訴姜家,這件事,沈知覺管不了了。” 蘇疑碎震驚抬頭:“王爺!” “移交到京兆尹。” 陶灼丟下這最后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倒在地上的酒壺被他踢倒,逐漸滾到蘇疑碎身邊。 蘇疑碎偏頭,見這東西靜靜躺在自己小腿邊,反射著寒光,心中不安驟起。 這樣燥熱的夏夜,他是通身冰冷著到家的。 李成畫如往常一般,已經歇下了,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淤傷和冷汗,難得命人準備了浴桶泡熱水澡。 不讓丫鬟小廝伺候,他一個人洗漱完畢,上了榻,緊緊擁住李成畫。 “成畫。”平日里本就沙啞的嗓音在夜半聽來,又多了幾分憔悴,卸去鐵甲的將軍,也有脆弱的一面。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陶灼以全家性命相要挾的場景,蘇疑碎閉眼不敢想,他的性命可以丟,可是李成畫的不行。 自從他把李成畫娶進門那天起,他就發誓不讓她受苦受累受委屈,丟性命這樣的事,他更是想都沒想過,他的李成畫怎么能因他丟了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