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若真是替太后來監督他的,這犧牲未免也太大了些。跟了他,她又要怎么做皇后呢? 顧言觀偏頭,借著最后一絲月色打量她的睡顏。 所以是真的喜歡他嗎?喜歡他什么呢?明明只見過那一面,怎么就跟著了魔似的。 少女情感來的熱烈,走的時候也會如此迅速嗎?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顧家沒落,他哪里還能配得上她分毫,她是西郡的明珠,她該站在萬人之巔,享無邊風光。 前幾日收到的信件被藏了在暗格里,顧言觀閉眼,在做他最后的考量。 靜謐中白傾沅忽然夢囈了一聲,帶著她獨有的香甜。 顧言觀思緒被打斷,側過身子將她攬入懷中。 世事輪回皆入夢,夢里花落知多少。 *** 明明只是和衣睡了一宿罷了,白傾沅拍拍自己通紅的臉頰,怎么跟做了很大虧心事似的。 “縣主,您嘴唇怎么腫成這樣了?”偏泠鳶還要渾不自知地提醒她,白傾沅剛恢復的平常心登時瓦解。 見她取了藥膏來想要替自己擦拭,白傾沅伸手接過,“我自己來吧。” 她小心翼翼地將藥膏一點一點涂抹在自己唇周,對著銅鏡里慘不忍睹的樣子,自己也不忍直視。 可她還得找回面子,于是只能埋怨道:“定是昨日街上那炙羊rou做的不正宗,用的炭跟咱們西郡的沒法比,吃了還上火。” 泠鳶信了她的話,登時大悟,趕緊勸她:“那以后咱們可千萬不能再貪嘴多吃了,您這得恢復到什么時候呀。” 白傾沅好半晌沒話說:“……”這分明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行吧,不吃便不吃,以后不當著泠鳶的面吃就是了。 “話說縣主您今日起的可真早,早上我還同南覓一道想來叫您起床,結果您居然已經上后山溜達了一圈。”泠鳶替她梳著發髻,關心道,“縣主您要不再休息休息,我瞧您眼周還黑著呢,定是起太早了。” “無事。” 這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白傾沅倒還真有些坐不住了。 伸了懶腰打了哈欠,她剛想收回自己的話,再去睡個回籠覺,卻聽見門外南覓著急奔來的聲響。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帶著攝政王妃上山了!” 第31章 危機起 不怪南覓這樣著急, 太后已經帶人到山腳下了,白傾沅這時候還哈欠連篇,東倒西歪, 坐沒坐相。 南覓見了直嘆氣, 喊泠鳶趕緊給她梳發髻的同時,又不忘提醒道:“咱們縣主是上山來養病的, 發髻簡單些沒事,氣色可得有些好轉了。養了這么些日子,昨兒個還活蹦亂跳下山玩去了, 總歸得讓太后娘娘瞧出點起色的。” “有理有理。”白傾沅拿起梳妝盒中的胭脂, 想要給自己調調氣色, 南覓趕緊接過,替她涂抹起來。 “咱們縣主底子就是好。”南覓看著她粉嫩嫩稍顯元氣的臉,眼中的欣賞不言而喻。 她觀察入微, 將白傾沅通身上下看了一遍,問道:“衣裳怎么還是昨日那件?” 泠鳶正替她梳好了發髻,道:“縣主一大早就出去了, 你忘了,她根本沒看到咱們準備的衣裳。” “那趕緊換了吧。”南覓張羅著去關門, 喊泠鳶將另一套粉蝶蜀錦衣裙拿了出來。 她伸手就要去替白傾沅寬衣,衣裳剛褪去半邊, 冷不丁看到她肩膀上有個不大不小的紅點子。 南覓動作一頓,已經打起了瞌睡的白傾沅腦袋重重點了一下,把自己給晃醒了。 左肩處隱隱有嗖嗖寒風吹過,傳來一陣冰涼,她轉頭,南覓的手正掀開了她半邊衣裳, 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白傾沅一下子全清醒了。 她瞥了眼自己的肩膀,對上南覓慌張的神情,忽而笑了。 “我最討厭夏日的蚊蟲了,瞧把我給咬的,南覓,呆會兒記得給我送些驅蚊的香囊來,我好天天掛在身上。” “是。”南覓笑了笑,將衣裳給她遮上,正好這時泠鳶也拿了那套粉蝶蜀錦來,兩人一齊伺候她換了衣裳。 白傾沅自知恢復了些身子,就不能再坐在屋子里等著太后來看她,便早早出了房門,往山寺門口去。 趕巧了,她正到門口,太后便踏上了這最后一級石階。 而在她左手邊跟著的,是位衣飾莊重,容貌姣好的夫人,攝政王妃召宜。 “太后娘娘萬安。”白傾沅剛行了禮,便被太后幾步上前親自攙了起來。 “做什么行這樣的禮,你才剛大病初愈,正是該在房中歇著的時候。”太后話雖這樣說,卻還是拉著她往山寺外走,“幾日不見,這氣色果真是好多了。” 召宜站在門外,眼看著她們過來。 “這是攝政王妃,也是我們召家的女兒,叫召宜,這幾日也上山來陪你住會兒,你就跟著成柔她們一道喊小嬸嬸就是了。” 白傾沅在太后的示意下,又屈了膝蓋向召宜行了禮,“嬸嬸安好。” “好。”召宜緩緩點頭,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稱贊道,“西郡的縣主真是標致。” 明明兩人是差不多的年紀,召宜身為攝政王妃,召家兒女的表率,舉手投足間展示出來的,卻是不同于白傾沅的成熟穩重。 白傾沅默默看著,聽太后夾在兩人中間道:“召宜剛有孕二月有余,山下暑熱難當,哀家便帶她上山來避暑,也是養胎,阿沅莫拘束,平日里只是當心些就是了。” “真好。”白傾沅看著召宜還未顯懷的肚子,熱絡地像個久居此處的地主,“jiejie有孕,就只管放心在這住下吧,菩薩真人眼皮子底下,定是會保佑你和孩子的。” 召宜客氣地笑著:“嗯。” 幾人進了寺里,太后原先在這住過幾日,屋子便不用收拾,只是召宜的寮房,還需丫鬟奴仆先進去整理。 白傾沅見院子里人來人往進進出出亂的很,便自告奮勇,將召宜接去了她那屋子。 召家的人可惡,召宜卻不可惡,她這人向來愛憎分明。如今召宜有孕,她便能照顧就照顧,反正將來得知真相后定是要大哭一場,肝腸寸斷的,那現在能開心一會兒便是一會兒。 “我聽說,酸兒辣女,嬸嬸近來喜歡吃酸的還是喜歡吃辣的?好叫廚房早些給你備下。”白傾沅問她,“不過你既來了靈泉寺,那多好吃的東西是嘗不到了,這里的菜大多都是素的,就連rou味也是用豆子做的。” 白傾沅嫌棄的不行,一副夸張的表情成功逗笑了召宜。 “要想吃rou啊,只能去后頭的山林里抓些野味,不知你會不會吃蛐蛐,那東西油炸起來,也是香的。”她語氣老成地像個活了幾十年的前輩,叫人開懷。 召宜將她對自己的關心一一看在眼里,驀地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回娘家時,召顏對自己的態度。 召顏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許久,她去看她,可她明明知道自己有孕了,還要在她面前喝酒,說自己失意,說自己要消愁,絲毫沒有顧及到她腹中的孩子。 她知道召顏的心思一心撲在后宮,她想做皇后,召家也不是沒那個本事讓她做,可皇后的位子,遠有比她更合適的人。 眼前這位西郡縣主,太后親自接進的宮,親自賜她蘭闕殿,又親自陪她上這靈泉寺,京中都傳遍了,說她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選。 她本不以為意,不就是有個好出身么,召家雖不及西郡王府,卻也是自大晏立朝起便世代列侯,要說多遜色,那也是沒有的。 可她今日見到這位縣主,她才知道她錯了,西郡王府和德昌侯府培養出來的女兒氣度,遠比兩家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召顏遠不及這位縣主分毫。 她回神,見她仍眉飛色舞地關心著自己,真摯的笑意油然而生。 轉眼間到了晌午,她們一道去太后屋中用膳,白傾沅心底里打著自己的如意小算盤,在圓桌邊落座。 她知道太后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不論什么,都最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她舀著眼前的蛋羹,心中默數了三個數。 在第三聲剛落回到肚子里時,太后的聲音果然傳來。 “成柔昨日回宮,與哀家說了很多山上的事,哀家竟不知,你們在這過的如此逍遙,阿沅近來在山上,也可還有什么趣事要說與哀家聽聽?” “趣事?”白傾沅咽下嘴里的蛋羹,仔細想了想,道,“有是有的,只不過,都是好幾日前的事了。” “前幾日,有幾位公子一道上過靈泉寺,雄赳赳氣昂昂,氣勢可了不得,也不知是來做什么的,我在山門處還碰上了。” 她說著說著,太后眉頭逐漸皺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秦家小公子那次?” 白傾沅眼睛微微睜大:“哪個是秦家小公子?” 太后念及她剛進京,還有諸多不懂,便告訴她:“正是動手打了你的那個。” 說罷,她又責備道:“你也真是的,這樣大的事竟也不同哀家說,不叫哀家替你主持公道,等到年節你父王進京,哀家這張老臉,該如何向他交差?” 白傾沅扯了嘴角,笑得有些慘淡:“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太后娘娘真不必放在心上。” “這不是大事,還有什么是大事?”太后氣道,“若非秦家夫人是個識大體的,自己進宮請罪來了,你受的這點委屈,又要到何時才能討回公道?” “我,我也不是有意要瞞著太后娘娘您的,只是靈泉寺前前后后來過那么多人,我又哪里能每個都記清,隨便受點委屈就上報到您那里,豈不是太麻煩您了嗎?”白傾沅嘟著小嘴,看上去既委屈又無奈。 太后敏銳捕捉到她話里的重點,問道:“前前后后來過那么多人?我不是禁止了任何人上山么?哪里還有那么多的人?” 白傾沅全臉五官都皺到了一塊兒,冥思苦想好一陣子,才磕磕絆絆道:“除了跟秦家小公子一道來過的那幾個,還有一個,我記得,是個大塊頭,個子高高的,看上去就很強壯……” “個字高高的,看上去很強壯?”太后重復一遍她的描述,問她,“你可有聽說他的名字?” 白傾沅果斷搖頭,“都是些我沒見過的人,我只遠遠地瞧過幾眼,能避則避了。” 太后看向召宜,問她:“這樣的人,你頭一個會想到誰?” 召宜脫口而出:“蘇疑碎。” 太后聽了,高深莫測地點點頭,是了,她能想到的,頭一個也是蘇疑碎。 畢竟,這山上還有他的舊主子。 不過,蘇疑碎倒是跟她請示過一回要上山的,是為了接他夫人,會不會阿沅看到的,是那一次? 也不對,蘇疑碎請示要上山那次,白傾沅還臥病在床,她又哪里能見過那天的蘇疑碎。 “那阿沅可有見到,他與何人一道上山,或是離開的?”太后抱著最后一點線索問道。 “是,我見到那個竹林里,有人在等他。” 太后立刻緊張地問道:“你可有見到,等他的那人,長什么樣?” 白傾沅這會子又只能搖頭,“隔的太遠了我實在看不清,看上去雖比那個大塊頭矮一截,卻也是身形挺拔,高大俊瘦。” 是他,肯定是他。 太后的拳頭在桌子底下暗暗握緊,蘇疑碎果然還同他有聯系,他們聯系是想做什么?是要把當年的舊事翻出來,想要報仇嗎? 當初就不該心軟放過顧言觀。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