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如今見她姐弟相見如此高興,蘇疑碎不禁又在心中默默收回了碾李慕瑜出去的打算。 罷了,姑且就再留他一頓晚飯的時候。 他上前去,想加入這姐弟倆的談話,卻不想李成畫腳步一個后退,拉著弟弟又離他遠了點。 “我和慕瑜許久未見,還有許多話要談,將軍請先回避吧。”她說。 蘇疑碎本欲攬她肩膀的手尷尬頓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捏了捏掌心,笑道:“也是,想起來軍中還有些事要處理,那我先去書房,你們慢聊。” 李成畫略一頷首,側過半邊身子,為他讓道。 蘇疑碎憋屈地說不出什么話,只能又看看李慕瑜。 這混小子,有了靠山之后便也不再怕他,滿臉都寫著叫他早些離開的想法。 蘇疑碎氣結,抬腳剛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回頭道:“成畫,今日永定河中捕了幾尾倉魚,是你最喜歡的,我已命廚房去做,你們早些結束,過來用飯。” 李慕瑜何德何能,幾乎從沒見過他姐夫這樣卑微的時候,今次算是開了眼了,跟李成畫進屋的時候一直不停嘮叨,鼓吹她的厲害。 “跪下。” 一進屋,李成畫就回過身向李慕瑜道。 李慕瑜一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姐,我,我做錯什么了?” “跪下!” 李成畫語氣加重了些,叫李慕瑜明白,這絲毫沒有回旋的余地。 他不情不愿地跪下,依舊不明就里,“姐,我究竟怎么了?” “你這幾日又惹了什么麻煩?”李成畫開門見山地問他。 “姐……”李慕瑜瞬間心虛極了,低下頭不敢說話。 李成畫有的是耐心,不急不忙道:“說實話。” 李慕瑜從小到大一惹麻煩,最怕的不是別人叫他爹來,而是別人叫他姐來。 他自幼失母,長姐李成畫就如同他半個母親,他不怕他爹打他,但他怕他姐失望。 他是真不想到處惹禍,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會時常碰到這些麻煩事。他姐為了他嫁給蘇疑碎的時候,他其實也自責過,但后來聽到外頭傳說的都是蘇疑碎對他姐如何如何好,他就逐漸信了,心底的那點自責也消退了大半。 他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到李成畫失望的樣子。 李家姐弟已經私聊了小半個時辰了,蘇疑碎在院子外頭轉來轉去,靜不下心。 他怕李慕瑜惹李成畫生氣,他平時都不舍得惹李成畫生半點氣,怎么能讓這個小猴崽子給氣著了。 可他又不敢進去。 正當他在院外躊躇踱步時,侍衛飛速奔過來,跪在了他跟前。 “將軍,出事了!”他說。 蘇疑碎現在一心撲在李成畫身上,隨便揮了揮手,沒多放在心上:“什么事?” “駙馬,駙馬在回京途中遭到了埋伏。” 他心大得很,隨口又問:“哪個駙馬?” 話一問出口,他自己就知道了,大晏如今成了親的公主,只有一位,駙馬也只有那一個。 成熙長公主,和她的駙馬。 他揪起侍衛的衣領:“怎么回事?駙馬怎么會遭埋伏?” “屬下不知。” “不知?那駙馬人現在如何了?” “將軍放心,駙馬暫時被救下了。” “被誰救下了?” “成熙長公主。” 第26章 揭秘前 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京中便已傳遍,駙馬陳玉卿于北郡回京途中險些被害,由成熙長公主暗中派人相救,才得以生還。 “話說這駙馬,為建承三年的狀元郎,出身大晏百年名門,潁川陳家,與公主相配,實是在合適不過。然則,雖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坊間卻多有傳聞,道公主不喜駙馬,與他無情無義。可此番,駙馬于北郡遭難,若非公主一直暗中派人守衛,恐是難以脫身。如此這般,哪里是無情無義 ,分明是有情有義,情比金堅吶!” 午后的臨江樓上,說書的擺開了鋪子,一塊醒木震天響,吵的章元度耳背不順。 “現在臨江樓真是什么生意都做,蘭坊的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么,人都跑這來湊熱鬧。” 一旁為他斟酒的小二陪著笑臉:“公子哪里的話,蘭坊的戲再好,也架不住百姓愛聽新鮮玩意兒啊,您若是嫌這吵,三樓還有雅間,小的領您上去。” 章元度偏刁鉆得很,冷笑一聲,“你爺我今兒個要在看熱鬧,上去了還有什么可瞧?” “那爺您慢坐,我先去那頭瞧瞧。”小二訕笑幾聲,知道這人不好伺候,邁腿想走。 “等等。”章元度喊住人,“去給我點一回錯點鴛鴦。”一錠銀子落在桌上。 小二咧著笑,轉了腳鋒,往說書臺去。 唱戲的,說書的,大家都是掙錢的。 說書人拿了錢,兩指夾著醒木,又是猛地一拍,開始了近來話本中比較時興的一段故事——錯點鴛鴦。 成熙和成柔時隔多日踏上這臨江樓,沒想到,聽的卻是這樣一出。 說書的只是拿錢辦個事,心中無意,可是聽書的就不同了。聽書的,極會將自己代入到故事中。 “真晦氣。” 成熙瞥一眼聒噪的說書臺,不屑地上了三樓。 成柔知道她這是將自己代入了故事中,才會如此氣憤,好心寬慰她道:“多虧jiejie聽了阿沅的話,當機立斷,駙馬才能平安回京,如今京中歌頌你們的話本多著呢,jiejie還去在乎個別人的酸臭味,何苦來哉?” 成熙本是一副傲嬌到了骨子里的脾性,就算被拆穿了心事,也不會承認。 “誰在乎這些,留著他,不過是做些擺設罷了。” “jiejie別出心裁,屋中竟喜歡拿活人做擺設。” “成柔你這張嘴是跟阿沅學的么?靈泉寺上呆一遭,竟越發滾利了。” 成柔聽了她這話,捂了口鼻只管笑,也不回她。 成熙又道:“說起來,阿沅這丫頭跑哪去了?盛都她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就敢亂走。” “jiejie放寬心,她身旁有南覓跟著呢,再不濟,還有暗中的一堆侍衛,保證丟不了。” 兩人上得三樓,有專門候在樓梯口的小廝,將她們往臨江的雅間領。 這是整個臨江樓風光最好的一間,從這里推開窗,可以看到樓下永定河畔沿街買賣的商販,過路的行人,來往的馬匹……永定橋連接南北兩岸的長街,河上的商船貨船,于橋洞底下消失又出現。世人皆忙碌,百姓多笑顏,這是大晏繁榮昌盛最好的證明。 成柔滿意地看著這一切,端起手邊的酒盞小酌,成熙卻是沒什么情緒,該吃吃,該喝喝,一張臉依舊冷的像是誰欠了她五百兩銀子似的。 習慣了她如此的成柔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她們今日之所以大舉下山來,是沈家的沁和鄉君相邀,說有要事告知,不得不親自來一趟。 她們近幾日其實過的頗不太平。白傾沅前幾日的那番話點醒了她們很多,成熙雖面上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關心駙馬死活,但總歸還是派了一隊侍衛快馬加鞭去了北郡。而事實果真如她們所料,有人要在暗中殺了駙馬。 遺憾的是,在刺殺失敗之后,所有的刺客都選擇了自盡身亡,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到底是誰動的手,不得而知。 如今駙馬還在回來的路上,公主連夜派人救他的故事卻已經傳遍了整個大晏,一時間成為了一段佳話。 她們只今日下了趟啥山,從靈泉寺到臨江樓的這一路上已經聽過不下三回,成熙嫌棄的要命,每回聽到都恨不得將說故事的人扔出去十萬八千里。 “兩位jiejie久等了。” 雅間的門被推開,一位衣著錦繡的女子緩步走來,面容明麗,嬌俏可人,正是沈家的沁陽鄉君沈知鶴。 沈家小姐端莊得體,落落大方地向她們行了禮:“公主jiejie們好。” “坐下坐下。” 兩人與沈知鶴也是早就相識。少時的沈知鶴曾被接進宮養在太皇太后身邊一陣子,曾經的她們都以為,這會是未來的皇后娘娘,結果這才短短幾年,新帝登基,沈家持中庸而不站隊,太后只能一邊依附于母家的同時,一邊給自己找有力的同盟。 但凡有點眼力的,都能看出,太后如今想要的有力同盟,是西郡白家,大晏四郡中唯一的一個異姓王。 被擱置的沈家卻是一點都沒有急,而是繼續在這山河變故中保持清流人家的本性,不站隊,不擁儲。 沈知鶴剛在窗邊坐下,便瞧見下面的永定河畔,臨江樓前,堪堪停下一輛馬車。 馬車里前后下來兩個人,正是許久未見的秦空遠和太師府的姜祁。 “可巧,正要說他,他就來了。” 沈知鶴收回目光,看向成熙道:“其實今日之事,多半是說與成熙jiejie聽的,事關前些日子駙馬在北郡遇害一事。” 成熙放下酒盞,“我?” “是。哥哥在大理寺任職,最擅的便是斷案,駙馬之事雖未上報官府,哥哥卻也有所聽聞,告知我一些辛秘,喊我前來說與jiejie聽,也叫jiejie好早為將來做打算。” 沈知鶴說的玄虛不已,成熙將信將疑地問:“你是說,沈大人已經瞧出了潁川之事的蹊蹺?” “不錯,jiejie只管先聽一聽,若是覺著不對,再去找我哥哥理論也不遲,我必不會攔著你的。” 第27章 見冤家 樓下的錯點鴛鴦還在繼續,說書人一陣一陣的驚堂木拍的人腦門直上火。雅間的隔音本是上好,卻因她們開了窗,而泄進了幾絲嘈雜。 成熙推開門,喊了小二來。 “去喊樓下說書的挑個安靜的講。” 說完,兩錠銀子落在小二懷里。 小二揣著東西,蹬蹬蹬下了樓梯,那小跑的動靜比說書的還要大上幾分,成熙不禁黑了臉。 沈知鶴道:“jiejie嫌吵,把窗戶關上就是了。” “別的不吵,就是說書的聽著聒噪。”成熙坐回到窗邊,剛說完,便聽樓下的動靜著實安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