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令奕看著這對無恥的夫婦,無語良久,終是慨然長嘆:“你們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蕭徹對他的咬牙切齒視若無睹地微笑道:“六郎過譽。” 令嘉往這怒火上又潑了一桶油:“六哥你也別磨蹭了,今日仍在年節里,再晚些東市酒樓的雅間說不得就被人訂光了。” 令奕抱著一肚子的氣憤憤離去。 第120章 許湛與澄 蕭徹押著令嘉用了膳,眼見令嘉又要去看那些名冊,皺了皺眉,“不過就那么些人,怎么還沒看完?” “六哥在我耳邊嘰嘰喳喳了半天,哪里沉得下心?我又沒五郎你那一心兩用的本事。”令嘉嘆了口氣。 “六郎尋你說了什么?說了這么久都沒完。”蕭徹心疼妻子,不由埋怨這位沒眼色的郎舅,“年節本就事繁,什么事不能往后推。” 令嘉斜了他一眼:“你說能叫他急著來問的是什么事,姑祖母可是把雪娘托與他照看的。” 蕭徹沉默了半息,生硬地轉換了話題,“善善,看六郎那作態,你的小字這么久未定并非是傅夫人挑剔的緣故吧。” 令嘉悠悠睨了他一眼,這才道:“常用不過八千余字,再挑剔也挑不了兩三年。” “既不是挑剔,又是什么緣故?” “我及笄前,娘是定好小字的,那時神一法師還在,他說什么命數未定,表字定太早不好,娘因此作罷。” 蕭徹受其祖母影響,對玄術一道頗有水平,聞言不由蹙眉,“他可說了什么時候取適宜?” “晚三年。” “莫怪當日你說是歪打正著,這也是緣分。”蕭徹粲然一笑,鳳眸輕揚。 今年的上元,正是令嘉的十八歲生辰。 令嘉卻道:“還有更緣分的——前日我娘寄來的信里,正有她替我取的小字。” 蕭徹笑不下去了,他威脅性地喚道:“善善。” “我已經回絕她了。” 雖說蕭徹不樂意昵稱注冊權被岳母搶走,但令嘉如此干脆地站邊反叫他有些驚異。 令嘉似是知道他的驚異,補了一句:“我娘取的小字是安康。” “……怎么和福壽的名字湊一起了?” 令嘉神色深沉道:“福壽就是我娘當年定下又棄用的表字,我怕她再用,就拿去給福壽了,結果她又起了個安康——你想笑就笑吧,不需忍著。” 她含嗔帶怨地橫了某個忍笑忍得渾身發顫的人一眼。 那人壓倒在她肩上,逸出一陣悶笑聲。 令嘉氣鼓鼓地推了他一把,力氣不足沒推開。 “哥哥他們的名字都挺正常的,哪知道輪到我,她的水平就差了那么多——得虧當年是我爹給我取的名字。” “你的名字時傅公取得?”浸滿了笑意的鳳眸挑了挑。 令、嘉具是美好的意思,旁人用了一個便覺足夠,多了反而擔心孩子受不住,若非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美好來形容她,哪里會連用兩個同義字。如此明顯的偏愛,他一直以為是傅夫人取的。 “是我爹取的。他趁著我娘猶豫不定的辰光偷偷定下我的名字,記上族譜,等我娘發現時已是木已成舟,我娘氣得差點沒掐死我爹。” 想到那位不茍言笑的長輩懼內的狼狽模樣,蕭徹又歪過頭悶笑。 “五郎,你的名字時誰取的?‘徹’取良治之意,是官家或是先帝取得吧。”令嘉推測道。 “全錯。”蕭徹親昵地捏了捏令嘉的臉,“‘徹’取的是《南華經》里的‘心徹為知,知徹為德’里的通達之意,是我祖母取的。 思及祖母的期盼,蕭徹稍垂了眼眸,神色有些悠遠 令嘉見他似有傷懷先人之意,轉了轉眼珠,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問:“五郎,若叫你給孩子取名字,會取什么?” 蕭徹登時沒有心情懷念了,他鳳眸稍抬,定定地看著令嘉:“還敢拿話趕我,又不怕了?” 令嘉狡黠一笑,“原也未有多怕,只是心有不安罷了。而現在——” 她看著蕭徹,微微一笑,容色嫣然,如皎云出月,清波濯蓮,秀雅明麗。 “我相信五郎。” 蕭徹神色變得極為柔和,他挑起令嘉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會保護你的。” 兩人耳鬢廝磨時,蕭徹忽道:“若是男孩便取湛,若是女孩便喚澄,以寧靜清明之意。” 令嘉反應過來,靠在他身上問道:“怎么從了水部?” 蕭徹目中笑意深深:“因為他們都是善善的孩子啊。” 令嘉反應過來,又氣又笑,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你出起燈謎來出上癮了是吧?” 蕭徹捉過她的手在手背處輕吻一下,含笑應道:“燈謎確實有趣。” 笑談間,又是一番溫存纏綿。 雍京,長生塔的九層塔頂處,有人問道:“道誠,你以前名字叫什么?” “湛,許湛,“伐木許許”的許,‘子孫其湛’的湛。” 陸錦委婉道:“雖然陸家家教好,但你也知道我是半道來的。” 道誠無奈一笑,捉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劃下“許湛”二字,只是他卻是先劃的“湛”,再劃的“許”。 他輕聲道:“家母名諱中有‘善’字,家父戲言‘上善若水’,故我得名‘湛’。” 陸錦感慨道:“你爹娘一定很恩愛!” 道誠側過臉,有些出神。 “‘棄捐素所愛,恩情中道絕。從君致獨樂,延年壽千秋’,這是家母寫與家父的詩。”道誠垂下羽睫,“他們的恩愛并不長久。” 這詩承的漢風,平白直敘,便是不學無術的理科生陸錦都能聽懂其意。 前一句是要分手,后一句是在祝福前任。 ……合在一起,不就是分手快樂。 她干笑道:“你娘文采不錯,心胸也真寬廣,還能祝你爹長命百歲,哈哈,哈哈。” 后面那兩句“哈哈”干得可得撒哈拉沙漠,看得她恨不能往上面撒些水。 在這個時候,道誠笑了笑——虧他還能笑得出來,這個笑竟有幾分溫柔意味。 “不,她是天底下最最小氣的人。” “……”陸錦沉默了片刻,抹了把臉道:“我們還是來說說天命的事吧。” 該死的道誠,就不能不應她的話嗎,他就沒看出她的尷尬嗎。 道誠假作不知陸錦的怨氣,正色道:“如我傳信所言,混沌已去,紫薇頻動,時機將至。” 七年了啊,從她穿越到現在足足七年啊!放在現代她都碩博畢業了,可算等來這個該死的時機了。 但臨到頭,陸錦卻是猶豫了片刻,問道:“若我改了天命,回到原來的世界,這里的陸錦會怎么樣?” “陸錦有身無魂,本當年幼夭折,若你復歸,自不復存。” 陸錦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卻是徒勞合上。 她能說什么呢? 她在現代是獨生女,爸媽如珠如寶地養她到大,眼看著要大學畢業出國留學,結果她暑假一趟旅游就沒了,她爸媽受得了? 而這里的陸英夫婦固然慈愛,陸斐陸萋姐弟也極可愛,但……但她終不可能不回家。 她唯一能報答陸家的,就是為陸家改變原來的命運。 想到這,陸錦面露迷茫:“道誠,天命真的可以改變嗎?” 道誠神態安然:“你被召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逆天改命。” “可是這都七年了,我什么都沒改變啊!我姐還是和高家議親了,我和爹娘他們預警,結果又被爹趕到你這來了。”陸錦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道:“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學的還是物理,雖然知道怎么造火藥和玻璃,但這里也不缺火藥和玻璃啊,我哪有改變世界的能耐啊!這盞破燈會不會召錯人了?” 說這話時,陸錦轉頭看向靈臺前那盞長明燈。 長生塔是德宗為了祭祀太穆皇后而建,但奇異的是長生塔共有九層,太穆皇后的靈位被供到了第八層,而塔頂第九層處竟只供了一盞平平無奇的長明燈。 這盞長明燈是石制的浮屠形狀,內里燃著一簇幽幽火焰,只看外表同許多其他寺廟供奉的長明燈無任何差異,只除了它的內層并無燈油。 道誠拿著一塊帕子,擦拭著長明燈,同這七年里的所有辰光一樣,耐心地安慰著陸錦:“你為氣運之子,又得長明燈的愿力加持,自存轉危為安之能。不需你做什么,只需你存于這個世間,天命自變,如此你所慮之事自會迎刃而解。長明燈并未選錯人,你無需多慮。” 真天命之子·陸錦早就聽膩這話了,“可是我這輩子中過最大的獎就是西京三日游,結果還把自己游進了九百年前,你說的這勞什子的氣運也太坑了吧,有本事免掉我的論文答辯啊!” 道誠自動略過那個叫陸錦了嘀咕了七年的“論文答辯”,解釋道:“氣運之子并非等同于好運,而是大衍之數中隱去的一。阿錦,你是這個世間無限的可能,是最大的變數,是窮盡長明燈千年愿力尋得之人。你不當輕看自己。” 陸錦看著道誠手下那盞同九百年后她在長生塔中見到的那盞毫無差別的長明燈,嘆了口氣,只覺得那個堅信唯物科學馬克思,不相信封建迷信的陸錦的棺材板上又添了十七八個鐵釘。 “然后呢?時機既然到了,你總該告訴我,我這個氣運之子到底該做什么了吧!”陸錦很不爽地問道。 “這盞長明燈是殷康宗點燃的,”道誠看著手中的長明燈,目光竟有些溫柔,“也是他召你于此世的。” 陸錦瞠目結舌,“……康宗,可距離康宗出世還有許多年吧!我能替他做什么啊?” “他要出世了。或者說,他本就該在這個時間出世。” “……他召我來,就是為了提前出世?”陸錦面露茫然。 這個愿望有些迷啊! “自不止如此,”道誠輕嘆一聲,“他求的是一段親緣。” 陸錦終于恍然,心中倒是有些驚異,“他求的是這個?” 不過想想似乎也不奇怪。殷康宗未滿周歲就被立為太子,才加冠就宮變成功,此后就威臨四海,權傾天下,但在親緣上,這人的人生堪比茶幾,上面擺滿了杯具。 他媽文昭皇后因為產后病,生了他沒幾日就去了。他爸忌他克親,不肯見他,最后甚至淪落到父子相殘的地步。撫養他長大的小傅后在他登位前夕被他爸賜死。還連著克死了三個皇后,外加一打后宮嬪妃。連子嗣都零落得只剩一個孤零零的女兒。 如果他提前出生,他好像確實能避開原來那倒霉的命運……然后就趕上他哥那被毒死的命了。 陸錦一臉狐疑道:“所以我現在是什么都不用做,等康宗出世就完事了?” “康宗出世前后,各有一劫,需要你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