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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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既是能拿出手,說明至少令嘉已能做到融情于音。而偏偏她此刻彈奏的是《廣陵止息》,講述的是聶政刺韓王而身死之典故,是以激昂、悲慨著稱的名曲。醉月是習(xí)武之人,心壘之間自有熱血,聽著這等琴聲,只覺郁憤橫生,恨不得拔劍效死。 但——雞血打太久,是會透支的。在聽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同一首曲子后,醉月已是徹底麻木了。 好不容易,一曲奏畢。 在醉月祈求的目光下,丹姑趕緊掀簾入內(nèi),生怕晚了一步,又叫令嘉奏起下一曲。 “《廣陵止息》一首悲曲叫王妃你奏得如此殺氣騰騰,若是周老夫人還在,怕都得被你給再氣死一回。” 周老夫人正是當(dāng)年傳授令嘉琴藝的那位張家長輩。 令嘉自琴弦上收回手,打開案側(cè)冒著裊裊白煙的香爐,拿香匙往里面添了幾味新的香料,帶著幾分索然道:“丹姑何必處處往壞處想呢,說不得,外叔祖母能先被我氣活呢!丹姑,玉葉羹呢?” “王妃,你下次支開老奴時,就不能換個借口嘛?”丹姑無奈道:“老奴若真去做那玉葉羹,怕是整個殿的人都要叫王妃給吵翻了。”玉葉羹最是需要小火慢燉,尋常做起來,費(fèi)上兩三個時辰都是有的。 “我的琴藝哪有這么差!” “琴為心聲,王妃心中不清凈,琴聲自也是擾人心亂。” 令嘉抿著唇不說話。 第101章 且迎且拒(已大修) “奏了三日琴,都不曾心靜下來,也是多年未見王妃如此了?” “……丹姑,為什么我覺著你仿佛樂見我如此模樣?” “老奴是想起了王妃小時候呢。”丹姑笑瞇瞇地說道:“王妃打小就是這樣,每次鬧脾氣了,就愛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一聲不吭地奏琴。想當(dāng)年王妃琴藝未成時,那真叫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啊!連夫人都抗不住。” 令嘉這種“我不痛快,那誰也想痛快”的驕縱脾氣那可真是早早就有了端倪的。不過令嘉自是不會承認(rèn),她為自己辯解道:“那時年紀(jì)小還不懂事呢!” 丹姑微笑著,也不反駁,只道:“我倒是懷念王妃不懂事的時候呢。自王妃長大后,再不曾有這般鬧過了。” 令嘉不由怔了怔。 丹姑是看著令嘉長大的。知曉她自幼心思敏感,喜怒不定,脾性可謂惡劣,心性可稱偏激。但經(jīng)歷了諸多變故后,仿佛一夕之間,她就從那個乖僻任性,令人頭疼的傅七娘子變得穩(wěn)重安靜乖巧。而在經(jīng)過神一法師教導(dǎo)后,這種安靜更是漸漸轉(zhuǎn)變?yōu)榈W源酥螅v是與親友玩鬧,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出世的縹緲。夫人這些年這般心急火燎地為王妃相看夫婿,也正是存心想借姻緣之事讓令嘉沾些紅塵氣息。 只可惜看好的幾個人選相繼折戟,反倒是這半路殺出的燕王卻是歪打正著。 也真是世事難料。 反倒是嫁與燕王后,今日耍耍脾氣,明日鬧鬧別扭,反而多了幾分人氣。雖說脾氣見長,但反倒有了幾分幼時的影子。 丹姑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是不欣慰的。 這份欣慰,令嘉自是難以體會,她怔忪片刻后,卻是自嘲道:“我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這是好事,若夫人見了,定然欣慰得很。” “欣慰?”令嘉扯了扯嘴角,“怕是擔(dān)憂居多吧。” 丹姑慢條斯理道:“養(yǎng)兒百歲,常憂九九,夫人自不能例外。若叫夫人同老奴一般,親眼見過殿下是如何對待王妃的,想必夫人也不會太過擔(dān)憂。” “丹姑你覺得他很好?”令嘉合上爐蓋,轉(zhuǎn)身看她,神色難測。 “以殿下的出身來說,是極好的了。”丹姑遲疑了片刻,卻還是這般道:“前些年,衛(wèi)王思慕王妃,王妃不過婉拒于他,他便欲暗中施強(qiáng),若非郎主和夫人謹(jǐn)慎,看護(hù)得周密,王妃險(xiǎn)些就要?dú)г谒掷锪恕6钕聰?shù)權(quán)勢地位,還在衛(wèi)王之上,卻能如此包容王妃的脾氣,實(shí)屬難得。” “不,丹姑你說錯了。蕭徹那可不是脾氣好。” 令嘉輕嗤一聲,說道:“衛(wèi)王生母出身低微,無得力的外家相助,又不受官家重視,自身才干也是有限,于是幾個皇子里面數(shù)他最受人忽視,他心存隱恨,便遷怒到自己的出身上去,自卑又自傲,平素最好顏面。他所謂的思慕,也很難說是沖著我,還是沖著‘雍京第一美人’的名頭去的。我拂了他的面子,便是他的奇恥大辱,如此之下,他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我都不奇怪。可蕭徹——” 令嘉譏嘲道:“他不過是不在意我那些小動作罷了。” 聞言丹姑皺了皺眉,可隨即眉頭又舒展開來。 “王妃又在強(qiáng)詞奪理了。”她老神在在道:“若只是不在意,殿下何苦每次都上趕著來受王妃你的氣呢?” “我很給他氣受?”令嘉語聲稍稍高了些。 丹姑反問:“王妃脾氣如何,心里沒有數(shù)嘛?” “……丹姑,你怎么老替他說話?”這話里帶著委屈和惱意,“蕭徹他就那么好?” 分明剛成親時,丹姑還和是很防備蕭徹的。怎么才過這么點(diǎn)時間,就徹底投向了蕭徹。 丹姑嘆了口氣道:“殿下好不好,老奴豈能置喙。老奴之所以想替殿下說話,不過是因?yàn)橥蹂矚g殿下罷了。” 殿內(nèi)陡然安靜下來。 令嘉臉上惱怒的表情凝固在那里,像是一層拙劣的面具。好一會后,她方才斂眉垂眼,輕聲問道:“我表現(xiàn)得很明顯?” 丹姑委婉答道:“若能略去王妃的喜怒不定,也不算很明顯。” “……既然這么明顯,為何我這兩日才發(fā)現(xiàn)呢?”令嘉又問,似是在問丹姑,又似在自問。 丹姑雖訝然于令嘉在這事上的遲鈍,但還是替她想好了解釋:“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令嘉一口否決了這個解釋,她道:“春江水暖,水中的鴨只會比岸上的人知道得更多,所謂的當(dāng)局者迷,不過是為一葉障目。” “我本不該這般遲鈍的。”令嘉低喃著,“對于我動心了這件事。” 令嘉從來不是遲鈍的人,相反她心細(xì)入微,敏銳至極。蕭徹的偽裝尚且瞞不過她,她又豈會對自己的心事這般后知后覺? ——是蕭徹的低姿態(tài)膨脹了她的傲慢,麻痹了她的警惕,蒙蔽了她的感知。 她本該高高地坐在臺下,冷眼旁觀裙下之臣情不自禁的戲目。可是有人用令人松懈的溫柔將引她步步上前,直至一聲鼓響,她方才驚覺,不知何時,她竟也成了戲中人。 晴天霹靂之下,令嘉被嚇得落荒而逃。 不過為了逃得不是太難看,令嘉自是借題發(fā)揮了一番,以至于親近如丹姑都看不出,她這一通脾氣里,竟是懼多于惱。 既是看不出,有些話便也勸不到點(diǎn)子上。 “……王妃既是明了自己心意,那更不該和殿下鬧脾氣才是。殿下哪怕是惱火最甚的時候,王妃你要免安內(nèi)監(jiān)的罰,一句話遞過去,他也仍是遂了王妃的意思,這何其難得……” “丹姑,你不明白。”令嘉不耐煩地打斷。 “王妃若覺得老奴不明白,那就和老奴說個明白。”丹姑眼都不眨地道:“你到底在發(fā)什么脾氣?” 圖窮現(xiàn)匕。 這才是丹姑的目的。 她雖說很是看中蕭徹對令嘉的好,但立場十分堅(jiān)定,始終站在令嘉這邊不曾動搖。蕭徹受點(diǎn)氣,對她來說算什么。令嘉心神不定,和自己過不去,這才是她見不得的。 “……我說話時,他都沒用心聽,全然敷衍我,我便有些氣惱。” “王妃,你雖然平日脾氣是差了些,但還不至于這般無理取鬧。” “丹姑你到底是在損我,還是在夸我。” “不損不夸,實(shí)話實(shí)說罷了。王妃莫要再顧左右而言其他。”丹姑咬住口子,就是不肯放開。 令嘉不語。兩道黛眉鎖成一個結(jié),輕薄的眼皮虛虛掩著杏眸,編貝皓齒咬下,唇色嫣紅如滴。 良久,她抬眼道:“夫妻相悅是極難得的好事,可是我和蕭徹——我們兩個真的適合嘛?” 黑白分明的杏眸浮起淡淡的迷惘:“他胸存大志,意志堅(jiān)如磐石,視余之一切為無物,縱使對我有真心,可又值得幾分?而我——” 她垂下頭,“縱使隨法師養(yǎng)這么些年的性,但本性依舊,對待蕭徹,必有求全之毀。屆時,我絕無可能再做出正確的選擇。” 令嘉形容郁郁,神色懨懨,丹姑卻是無動于衷,只問道:“王妃知己知彼,半點(diǎn)不差,只不知你現(xiàn)在可能收心?” “丹姑就莫再嘲笑我了。這些時日,我連靜心都做不到,遑論收心。心猿難伏,心豈由己。” “既然心不由其,王妃又何苦和它逆著來。任你思量千萬,說不得到最后都是杞人之憂。” 令道扯了扯唇角,語含嘲意:“丹姑說的是輕松,但就這樁婚事,我若不去思量,那真是被賣了幾分價(jià)錢,都無從知曉。” 丹姑見她眸中忽起冷意,話鋒忽變:“王妃自言與殿下不合適,卻是不知當(dāng)年老夫人也曾說過夫人與郎主不合適。” 令嘉愣了愣,問:“外祖母為什么這么說?” “郎主幼失怙恃,為先帝后撫養(yǎng),自幼與三位皇子公主一起長大。郎主長大后,先帝曾有意讓他尚新城長公主。” 令嘉聽到此,縱使知曉此事定是不成,但仍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新城長公主是先帝后唯一的女兒,身份尊貴至極,又與郎主年齡相近,才貌相稱,兩人又是青梅竹馬地長大,這本是一樁極好的姻緣——” 令嘉打斷道:“我爹不可能答應(yīng)的。” 英宗做過的事情明擺在那,都能算她爹的殺父仇人,她爹縱使顧念養(yǎng)育之恩,也不可能全然將親父母的生恩拋到一邊。若真如此,他當(dāng)年也不必一條心思地回燕州了,索性留在雍京,以他與皇室的情分,又豈會少了榮華富貴。 “是的,郎主不愿。”丹姑接著說道:“郎主有意拒絕先帝,卻不好明著拒絕,傷了情分,便用了更委婉的法子——他選擇向夫人提親。當(dāng)時夫人是新城長公主的伴讀,與新城長公主極為親近,郎主向夫人求親的消息一出,無論事成與否,以新城長公主的高傲,都絕無可能再接受郎主了。而以先帝對新城長公主的疼愛,他是不可能勉強(qiáng)她的。” “……很符合我爹的性格。”令嘉神色復(fù)雜道。 至少比她娘形容的那個“純情少年郎”符合多了。 “老夫人當(dāng)時就說過,郎主身世復(fù)雜又工于心計(jì),而夫人急性直率,兩人不宜為配,故而是要拒絕郎主的。” 其實(shí)“不宜為配”還是丹姑美化后的說法,張老夫人對女兒的原話是“那個姓傅的小子整個心眼子都是空的,他把你賣了,你這個缺心眼的怕還要?dú)g天喜地地替他數(shù)錢”。 令嘉又問:“那最后怎么又成了?” “夫人執(zhí)意。” 令嘉暗道果然。縱使外面人人都道信國公待其妻忠貞不二,可在她依舊覺得母親愛父親甚于父親愛母親。 “郎主與夫人的婚事,老夫人斷言兩人不合適,說的其實(shí)不差。可如今讓王妃來論,還覺得他們不合適嘛?” 令嘉默然無語,一時竟有些失神。 她娘和她爹…… 豈止她外祖母覺得這兩人不合適,便是令嘉長大知事后,都常覺兩人不合適。 一個心里九曲連環(huán)繞,一個一根直腸通到底。就這樣的兩個人,偏偏就是過得很好。 她爹心機(jī)深重,心眼多得數(shù)不清,對兒女都不少算計(jì),卻從從不曾見他對她娘耍過心眼,即使她性子急躁,常有不當(dāng)?shù)难孕校矎奈磳λ邪刖渲卦挕?/br> 而她娘是被外祖父母嬌慣著長大的,一身的嬌嬌之氣,可是愣是能為了她爹,離開親人,在北疆呆上二十幾年,即使死了三個兒子,又不得不和次子分別多年,她都不曾抱怨過一句。 “王妃,人有百千種形貌,更有千萬種性情,可是何曾有人規(guī)定過,某一類人與某一類人合適,或某一類人與某一類人不合適?所謂的合不合適,不過是嘴皮一碰,空口白話罷了。兩個人在一起,日子過得好不好,不只是看性情,還得看用心吶。” 丹姑以令嘉外祖母的話為引,以令嘉爹娘的往事為例,最后說出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言,令嘉終是面露動容。 可縱使有觸動,但她現(xiàn)下心中亂糟糟一片,也著實(shí)不是一時半會能理清的。 最終,她長嘆一聲道:“丹姑,你且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吧。” 丹姑向她行了一禮,安靜地退出內(nèi)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