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我失貞,你失命,傅家、五殿下和趙家必成仇讎,而傅家和五殿下亦生嫌隙。如此,方為寧王所謀。” 令嘉似笑非笑地看向衛王,“如此,七殿下可是死得明白了?” 衛王死死地瞪著她,好一會后,絕望地閉上眼。 “這事雖為寧王在后推動,但到底多為衛王主謀,其中雖有寧王妃推手,但并不明顯,她大可推到下人身上,拿個管教不利推卸責任即可,有魏國公府的面子在,拿不到實證,你能拿她如何?更不用說寧王了。即使告到官家那,也就罰個衛王而已,反對你我名節有污。既如此,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取了衛王性命,已足夠泄憤。再令衛王‘失蹤’,掩下此事,方為上策?!?/br> 令嘉再次將匕首遞給趙雅容。 趙雅容面露恨意和不甘,“寧王和寧王妃那里就這么放過他們?” 連表姐都不喊了,足見她已是信了令嘉。 令嘉用柔和得叫人毛骨悚然的語聲說道:“可徐徐計之?!?/br> 趙雅容正眼去看令嘉。 她從來都知道她生得很美,美得讓所有其他美人都黯然神傷。正因這份美太耀眼,傅令嘉本身的形象極為單薄,只落得表面的沉穩低調,寡言冷淡。不知有多少女孩曾在背后滿懷酸意地鄙視她是個只落得好看的花瓶。 只在今日,眼見這人殺起人來,從容悠閑,和往日書畫撫琴時的姿態別無二致,說起別人的算計時,侃侃而談,和往日閨中閑聊的語氣亦是無差。 好似一把平日里深藏的絕世名劍“珰”然出鞘,風采煥然,美得鋒利又鋒利,刺得人睜不開眼,卻又舍不得挪開眼。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至此,趙雅容才算真正領教了,傅令嘉是個什么人物。 她默默從令嘉手里接過那把匕首。 趙雅容一背過身去,令嘉臉上的笑一瞬就消失得干干凈凈,只剩一片霜色。 蕭氏宗室稀少,寧王是皇帝唯一的弟弟,是皇帝拿來彰顯寬仁的道具,他的身份非比尋常。此人表面上是個和明炤一般無二的風流紈绔子弟,自今日之事去看,其秉性當真是陰毒非常,只是—— 令嘉皺了皺眉。 今日這算計是九成九是沖著燕王去的,但是算計燕王,對他寧王又有什么好處? 他是皇帝庶弟,位份雖尊,但手無實權,皇帝膝下除了燕王,還有太子、安王、魯王諸子,怎么也不可能輪得他拿好處。 不過不管他謀算些什么,今日他定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算計不成,還將趙家、新城長公主和傅家都得罪透。 令嘉一想到至今還沒被找到的明炤,眸中寒光隱隱。 寧王,寧王妃,且等著瞧! 作者有話要說:榜來了,4000大章奉上,下一章明天。 第47章 無巧不書 “小心點,別叫他們的血沾你身上……別讓他們身體落到地上,會留下拖痕的……還有……還有……” 正抗著一個沉甸甸的尸體,一步一步艱難地往河邊走的趙雅容忍無可忍,插嘴道:“為什么是我來搬,你就什么都不用做?” 令嘉眼睫撲閃,撫上側臉,一臉不解地問道:“不知為何,我的臉這會莫名有些疼,郡主可知是怎么回事?” 心虛的康寧郡主低頭閉嘴,認命做起搬運工。 好不容易將那三個死人都扔進水里,趙雅容喘著粗氣問:“現在我們怎么辦?” 令嘉說道:“回別院?!?/br> 趙雅容驚道:“別院?寧王妃還在那呢!” 令嘉氣定神閑地:“衛王已死,見不到他,寧王妃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遲疑之下是斷然不敢再做手腳的?!?/br> 趙雅容徐徐吐出一口氣,定下心道:“好,我隨你回別院。” 經了此事,她對這位年齡比她還小半年的同齡人生足了敬服之心。 然而兩人走出不過十余步,令嘉忽地又絆了一跤。 趙雅容趕緊扶住她,花容失色,“你別告訴我,我們身后還有一波人?” “不小心罷了。” 說是這樣說,令嘉神色卻是帶著驚疑不定。 就在方才那一瞬,她心悸莫名。 …… 西華宮東側某一假山邊,身著灰色僧衣的年輕和尚執著一把鐮刀跟一名黑衣侍衛激斗。 那黑衣侍衛武功奇高,手上劍影紛紛,如迅雷之疾。然而皆叫那鐮刀滴水不漏地擋下。 叮當”聲響不斷,叫人聽了齒酸心顫。 溢散的凌厲劍氣碰到四周的花草,留下一地的落紅殘綠。 假山里兩個身著粉色宮裙的小娘子肩并肩挨著,正是陸錦和明炤。 陸錦聽著假山外的打斗聲,身子不住地瑟瑟發抖,她緊緊攥著明炤的手,顫著聲問:“小四娘,你眼光好,你看看道誠能不能打過那家伙?” 明炤窺著假山外的局勢,從來都是陽光明媚的她這會臉色十分難看,“道誠叔叔武藝并不輸于那侍衛,但是他似是不善殺伐,手上只守不攻,怕是久守必失?!?/br> 陸錦窺著明炤神色,戰戰兢兢地提議道:“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吧!那侍衛既是你小姑——”在明炤兇狠的目光下,陸錦默默改口:“——燕王的人,應是見過你,認出你身份,他許是不敢動手。” 明炤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道:“燕王欺人太甚!” 陸錦差點都要哭出來了:jiejie,現在是計較燕王欺人不欺人的事嘛?現在最緊要的是安全脫身?。。?! 說起她們是如何落到這個困境的,陸錦就恨不得扇自己三個大耳刮子。 只因個中緣由,若說機緣巧合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全歸她的白癡行為。 事情還要從陸錦跳水,救人不成,反累得明炤和她一并被水沖走說起—— 陸錦跳水這個行為看著心急之下毫無理智的行為,其實她還真沒蠢到這個份上。 雖然陸錦這一世從來沒下過水,但她前世是學過游泳的。在后世她所上的大學畢業要求游泳成績達標,為求畢業,她可是在校游泳館里撲騰了小半年的。 至于學習的成果嘛—— 陸錦覺得她可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會水人士,當然后世那個看她在泳池里撲騰得快斷氣實在可憐,最后出于同情才放她過關的游泳教練持不同意見。 當陸錦看到明炤落水時,出于“會水人士”的自我認知,她第一反應就是跳下去救人。 然后她就發現情勢和她想的大相庭徑。 首先,這河底她居然踩不到!只游過淺水泳池的陸小娘子被這水深嚇壞了。 接著,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又這河居然是流動的,完全抵抗不了水的流勢的陸錦又傻眼了。 再接著,她就看到明炤姿勢矯健地朝她游來。 再再接著,兩人就被水沖走了。 陸錦:……我是白癡! 今日橫祈河水流湍急,明炤又帶著陸錦,兩人在河里泡了大半個時辰,才險險觸到岸邊。 好不容易上了岸,兩人看著周圍茂密的草木,兩眼一抹黑,壓根不知現在在哪里。 西華山占地極廣,其中雖建著許多權貴人家的別院,但落在山中,也不過如幾顆星子懸與夜空,稀疏得很。 兩人正在猶豫是去尋路的好,還是留在原地等人尋來的好,忽見一灰衣僧人背著草簍,手執鐮刀徐步而來。 陸錦:“道誠和尚!” 明炤:“道誠叔叔!” 喊聲一出,明炤和陸錦面面相覷,彼此眼中都寫著“你也認識他啊”的驚訝。 道誠雖是聞名天下的高僧神一的弟子,但因心性不受神一認可,被關在慈恩寺后山修行多年,聲名不顯,少有人知。 可是明炤和陸錦都是在這“少”里。 明炤能認識他,是因為她隨令嘉拜見過幾次神一法師,便也見過這位神一法師的唯一弟子。 而陸錦能認識他,則是因著她幼時那個鬼扯的“僧道夢中點癡兒”的夢,她娘自覺是神佛憐憫,每月都要帶著陸錦去趟慈恩寺和玄清觀,佛道兩家,一邊一趟,相當公平——陸錦深覺,像她娘這等不誠的信徒沒被打出來,全是看在她爹的身份上。在慈恩寺里,陸錦偶然一次去后山,便遇到了道誠,兩人隨意聊了幾句,竟是聊得頗歡。此后陸錦每次來慈恩寺,都會尋道誠玩,長此以往,他們兩人便也算得上好友了。 道誠看到渾身濕漉漉,水鬼模樣的兩人,費了好些功夫才辨認出是誰,奇道:“小四娘還有三娘,你們怎么成這副模樣了?” 陸錦忙用祈求的眼神看明炤。 千萬別將她干的蠢事說出來! 明炤欣賞夠了陸錦的眼神,這才說道;“我和三娘到橫祈河邊踏青,三娘不小心跌進河里,我下河救她。誰知河水太急,等我們上岸,都不知道被沖到哪了?!?/br> 道誠怔了怔,問道:“今日橫祈河的河水很急嗎?” 陸錦苦大仇深地點頭,“非常急。不然以我的水性,哪用得著小四娘來救。” 明炤送她一對鄙視的白眼,就她那點水性和狗刨技術,被淹死了也賴不到“河水急”這上面。 道誠見二人如此神態,不禁失笑,倒將那些深思撇去,說道:“這里是西華宮東側的定風門附近。兩位娘子若是不急,不若我送二位去熙和殿,再由熙和殿派人去寧王別院通知王妃他們?!?/br> 陸錦和明炤眼睛一亮,這主意好,如果有選擇,誰樂意在這吹冷風。 不過轉瞬,明炤又猶豫起來,“西華宮出入森嚴,無召無令,那些侍衛能放我們進去?” 道誠溫聲道:“兩位娘子身份貴重,那些侍衛應會通融一二。” 明炤和陸錦對視一眼,一齊點頭。 去西華宮的路上,陸錦問道:“道誠,你怎么會在西華宮這?還這副打扮?” 道誠答道:“我受邀來為圣人講說佛法。今日圣人有事,我得了閑空,坐不住就出來采些藥。西華山物材豐富,倒叫我打開眼界。” 明炤奇怪道:“小姑姑不說慈恩寺很有錢嘛?怎么會要道誠叔叔你親自去采藥材了?” 陸錦受不了地搖搖頭。 果然,下一刻就聽道誠雙手合十,一臉莊嚴地說道:“我采藥并非是為了最后獲得的藥材,而是采藥途中經受的困難,這些困難就是我的修行。” 聞言,明炤面露慚色,“道誠叔叔觀達本理,是我流俗于表了?!?/br> 陸錦嘆息,又一個被這和尚雞湯毒倒的笨蛋。 若非親眼見過這和尚小時候偷摸摸地在慈恩寺后山攆兔打雞開葷的讒樣,她大約也會被他的舌燦蓮花所惑,真把他當什么高僧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