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陸聞捏著手中的雪茄,沒有抽,只笑了聲道:“給你講個故事怎么樣?” 藺承悅神情溫軟,半蹲下來道:“好啊。” “我從小就是個殘廢,”陸聞似乎已經對這兩個字十分麻木,毫不避忌地說了出來,“而且有陰陽眼,能看見魂靈,家人從來避我如蛇蝎,把我一個人關在別墅頂樓,反正我是個殘廢,沒有抗議的資格。” “那時候我有一條小狗,也是這種雨天撿的流浪狗。”他眼中帶著微微的懷念,“是只小土狗,很聰明也很聽話,我把它當成我唯一的朋友。” “但興許是陪著我的日子太無聊了,它稍微長大一點,就會偷溜出去,和鄰居家四肢健全的孩子們玩球、玩飛盤,在草地上奔跑,我甚至聽見他們給它起了一個新名字,它‘汪汪!’答應得興奮又大聲。” “我……”陸聞稍微頓了頓,“我警告過它,說外面的人有可能喂給它毒藥、有可能會帶走它吃rou,它不聽;我換了種辦法,我整晚整晚地幫我的兄弟姐妹們寫作業,賺他們的一點零花錢、好讓他們幫我帶食材,我搖著輪椅,湊在灶臺前面琢磨給小狗做出最美味的狗糧,輪椅翻了,我暈倒在地上躺了一宿才被人發現……” “但是沒用。”陸聞嘲諷地挑起嘴角,“它吃狗糧的時候很開心,背叛我偷溜出去、和那些健全的孩子們玩飛盤時一樣更開心,他們快樂的笑聲穿過墻和窗戶,折磨著我的耳膜……后來我終于發現了解決辦法,原來它那么簡單,那么容易,根本不需要我整晚整晚地幫人寫作業、四處求人、查菜譜、在灶臺前忙活個沒完……” 藺承悅從他膝上抬起臉來,他的瞳仁在陰天下淬著一種細碎的浮光:“……只要掰斷狗狗的腿,它就能永遠陪著你了,對嗎?” “是啊,”陸聞笑起來,指尖撫過他光潔的臉頰,嘆息似的說,“……真是聰明的小兔子。” * “喀拉——” 黎喬躺在宿舍床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骨骼不斷爆出細微而清楚的、仿佛在裂開重組一樣的聲音。 系統窩在他的神識空間,瑟瑟發抖: 不止是宿主的身體狀況神秘難測,面前還多了個沈沨,視主人的禁制和它的障礙如無物,這會兒正坐在床邊,掐掐捏捏地各種輕薄宿主—— 嚶,放肆!主人的那里豈是你能隨意摸的!啊啊啊,還有那里,每次宿主洗澡的時候都把它屏蔽了,連它都沒看過長什么樣子! 住手,快住手,想不到你高嶺之花清心寡欲的外表之下、竟藏著如此人面獸心的yin魔真面目……!! 沈沨聽不見系統的哀怨控訴,他只是把黎喬渾身上下的骨骼都捏過一遍以后,愈發眉頭緊蹙。 他望了一眼黎喬此刻的蒼白臉色,嘆了口氣,伸手將黎喬扶起來,讓他靠著自己肩膀坐著,而后伸手去解黎喬的睡衣紐扣。 系統:!!! 純棉質的睡衣松松散散滑下來,露出少年人清瘦雪白的脊背。 沈沨伸手按住他的蝴蝶骨,手指正待發力,猛然覺得胸口一重再一痛,黎喬已經睜開清明雙眼,一肘撞在他胸口,利索地翻身掙脫箍住自己的手臂,趁著沈沨往后仰倒的瞬間,跨坐到他身上,身子猝然降低,手肘已經抵上了沈沨的咽喉。 “你干什么?”說到一半,他才想起來攏起幾乎滑到腰上的睡衣,臉上有點掩飾不住的窘迫,“……怎么進來的?” 沈沨緩緩眨了兩下眼睛。 “就……敲門進來的。” 黎喬:“……?” 他在心里問系統:“他真敲門了嗎?” “真敲了……” “哦……” “……”系統猛地反應過來不對,連忙蹦起來抱住床腳,“主人你別被他帶偏了!敲不敲門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視咱們倆的禁制如無物,進來就坐在床頭猛盯你,還扒你的衣服、各種輕薄你!我是實在看不下去,才買了那個法器叫醒你的!!tat” 黎喬:“……” 聽完系統的話,他開始覺得現在這個姿勢似乎親密過頭了,往后撤一些,抬起赤裸的一只腳踩住沈沨小腹,空余出來的手慢慢系睡衣紐扣。 “說實話,為什么進來,”黎喬冷冷地說,“不要逼我對你搜魂,你只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 “上來就這么兇,你不是有真言符嗎?”沈沨垂眸看向黎喬踩在他小腹的赤足,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藍相間的皮質棒球夾克,內搭一件貼身的黑色t恤,黎喬的裸足襯著粗糙的人造皮衣料,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柔軟細膩之感。 “用你提醒?”黎喬感覺他的目光落在他的皮膚上,有種幾乎凝成實質的灼燙意味,耳根不由紅了,又用力踩他一下,撤回腳,跪著直起身子去夠床頭的筆和便利貼。 他現在已經是元嬰修士了,雖然境界還不夠穩固,但調動靈氣如臂指使,筆和便利貼在手,幾乎一眨眼就寫完了,“啪”地往沈沨身上一貼: “為什么進來?” 沈沨老老實實地張口:“因為感覺你虛弱得不正常,關心你的身體。” “……怎么進來的?” “先敲門,沒聽到你回應,我很擔心,就推門進來了。” “為什么能突破我的禁制?你真是這個世界的沈沨嗎?” ——其實這是黎喬一直以來存在心底的懷疑,他早就疑心原書的“正牌攻沈沨”已經被什么妖魔鬼怪給冒名頂替了。只不過這妖魔鬼怪對他抱有明顯的好感,而且作為炮灰受,他跟“正牌攻”本來就是敵對關系,他沒那個必要幫原本的沈沨調查伸冤。 “……我不想回答第一個問題。” 而對方顯然也是深諳“真言符”法則的:真言符門檻很低,連剛穿來時、連修為都沒有的黎喬都能畫,就是因為熟知真言符的人,可以利用它的規則,巧妙地規避掉許多不想回答的問題:比如有選擇地說、說一半留一半,再比如像沈沨這樣,“我不想回答”不也是真話么?! 沈沨看來就算不是妖魔鬼怪,也多半是對修真界相當精通的大能奪舍…… “第二個問題,是的。” 黎喬驚詫地抬起眼睫:沈沨竟然還是原書里的沈沨?? “……那你、為什么要脫我的衣服,還到處摸?” “因為聽到你的骨頭一直在響,我想看看你的骨頭是不是出了問題。我很喜歡你,又很關心你,下意識就多摸了幾下。脫衣服是為了更清楚地摸到,沒有褻瀆你的意思,只要你不答應,我絕對不會擅自對你做這種事。”沈沨甚至舉起右手,“我可以起心魔誓……” “夠了,閉嘴!” 黎喬耳根微微泛著紅,“心魔誓,你懂得還挺多啊?” 心魔誓是他們魔修專用,因為魔修修煉極快卻飛升艱難,無數大能都栽在了心魔之上。如果魔修在起心魔誓時說了假話,別說無法飛升,連以后每一次進階都是極其酷烈的折磨,輕則rou身隕落重則魂飛魄散,所以心魔誓對魔修來說,是最嚴苛最峻厲的一個誓言。 結果,沈沨居然要把心魔誓發在這種事情上…… “所以你是魔修?”黎喬想起沈沨還是原世界的沈沨,改口,“還是你撿到了什么魔修的秘籍,自己修煉出來的?” 沈沨溫順而深情地望著他,嘴巴卻閉得像蚌殼一樣,愣是不說話。 “……你行。”黎喬還真對這個和師兄一模一樣的大美人下不了手,舍不得讓他魂飛魄散。黎喬再次跪在床上直起身,從墻上掛的衣服衣兜里摸出一條粉絲送的項鏈。 黎喬本來說機場不收禮物,但這個粉絲說是她親手手工做的,原材料加一起十幾塊錢,就是送個心意,黎喬只好收下,戴了幾回。 他在項鏈中央的黑曜石上下了個禁制,往沈沨身上一拋:“以后戴著它,你靠近我三公里以內我就能感知到,沒有我的允許,你禁止靠近我,也不能窺探我的行蹤,知道嗎?” 沈沨接住項鏈,半晌低聲應道:“好。” * 自從沈沨戴上了那條項鏈,他在黎喬的神識中就像一個大型發光體,黎喬即便躺在床上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離開時的每個細微動作。 “主人,他好像真的很喜歡你……”系統小心翼翼地探頭。 黎喬倒在松軟的枕頭上,昨天回來時他忘了拉窗簾,此刻外面陰雨連綿,灰沉沉的光線透過窗欞落在他的眼睫上。 黎喬橫過一只手臂,擋在眼睛上,片刻后才說:“我的任務是‘反轉逆境、讓被腳踩的炮灰也能c位出道’——等于說,我的時間,在c位出道當晚就截止了。” “對,主人肯定是要回去的,畢竟你肯答應來執行任務的原因就是要恢復實力,再去找你師兄……”系統扒著小床,環顧周圍的宿舍環境,忽然也涌出nongnong的不舍,“主人是不想在這里招了爛桃花,走的時候麻煩吧?” “最開始是。”黎喬聲音越來越低,“不想惹風流債,也潔癖。后來就是覺得,馬上都要走了,把人家當替身、招惹人家干什么呢……”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系統一經檢測,發現他再度陷入了昏睡。 “哎,睡吧睡吧……”系統摸著從商城里兌換來的嶄新法器,放了首搖籃曲,“還好這個不限次數,可以無限續杯……” 黎喬這一回,是被選管的大喇叭震醒的。 “所有學員,十五分鐘后在宿舍樓下集合,我們進行三輪排名發表之前的最后一次衍生節目!全員!!” 這對大部分練習生來說,是件令人喜出望外的好事:本以為導師合作舞臺之后,他們再沒有表現機會,等著伸頭一刀就是了,沒想到在宣排名前的最后一晚,還有全員出鏡的衍生節目—— 雖然它沒可能改變投票結果,但對一檔這么火熱的節目來說,每一個鏡頭都是吸粉的機會,都是要爭取的對象! 對黎喬來說,就有點苦不堪言了:他的票數目前看來很穩,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不用再費盡心機地爭取鏡頭。反而是晉級元嬰后境界不穩,一走路骨頭喀拉喀拉直響,從骨縫里滲出絲絲縷縷的疼痛。 他隨隨便便套了件寬大襯衫、棉麻長褲,踩著十五分鐘的最后一秒下了樓。 絕大部分練習生已經穿戴整齊、興沖沖地等待著了,只不過他們也有點迷惑:下著雨,還這么晚了,能去錄什么衍生節目? “由于天氣原因,本次不出外景,就在影視園內攝制樓的地下二層,錄制我們的尋寶探險活動。”選管在大巴上給他們解了惑,“節目組在隱秘地點安排了寶藏勛章,兩人一組進行尋找,擁有勛章數量的前三組,可以獲得明天排名發表的直播福利!” 練習生們都是頭一回聽說,攝制樓居然還有地下二層,不過對新穎地形的驚訝、很快被即將獲得獎勵的喜悅蓋過,直播福利?會是加票、加鏡頭、單獨才藝表演嗎?不少選手都聽得躍躍欲試起來。 “你怎么了?”時舜撞撞黎喬的肩膀,“這么困,還沒睡夠?” 黎喬懶倦地搓了搓眼睛,從鼻子里“嗯”出一聲。 “你可真敷衍,”時舜好氣又好笑,不過他扭頭看了看黎喬疲倦的側臉,又忍不住道,“一會兒能自由組隊么?咱倆一組吧,你睡覺,我去找那什么勛章。” 可惜的是時舜的愿望落空了,這次分組是節目組的隨機抽簽,黎喬抽到了跟晁楠一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晁楠扶住黎喬,往地下二層的深處越走越遠。 攝制樓的地下二層原來似乎是倉庫,地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廢舊的演出服、缺胳膊斷腿的桌椅板凳、紙箱,長滿鐵銹、不知道原來干什么用的長長鐵棍,頭頂的燈昏暗搖晃,只能勉強照亮方圓一兩米之內。 三十五個練習生聚在一起時感覺很多,在這空曠晦暗的樓層內轉瞬就被吞噬得無影無蹤。黎喬昏昏欲睡,唯一清晰的是身邊晁楠的呼吸,安靜沉默地扶著他,偶爾在他快要踢到障礙物時提醒一聲:“小心。” 晁楠這個人曾經對黎喬撕破臉皮地歇斯底里過,也被黎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地懲治過,按理說他就算不想著回頭害黎喬,應該也對黎喬相處十分抗拒才對。 黎喬瞥著他的低眉順眼,在心里對系統說:“原來那些符的作用是控制。能把凡人變成傀儡,有修為的也要受他轄制。” 系統驚悚:“這個殘疾大佬真的好變態啊!所以說,這次的衍生節目這么匆忙,也是他搞的鬼了?” “是吧。”黎喬又撫了下眼皮,強打精神,“整個影視園都是他的地盤,與其明天直播的時候鬧出什么不好收場的事情,不如趁現在他還匆忙,看他究竟有什么手段。” “……黎喬。”晁楠低低叫了他一聲,說道,“你看那邊,好像有勛章?” 黎喬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那是一間堆滿雜物的大倉庫,天花板上的燈似乎壞了,只能借著旁邊反光看見黑咕隆咚一個入口,仿佛正在等待擇人而噬的幽靈眼睛。 “……隕星陣。”黎喬放出神識,片刻后笑了,說,“我這突破得可真夠及時的。” 第73章 “我們、進去看看吧?”晁楠在倉庫門口回頭,?望—眼黎喬再望—眼倉庫里面,簡直把“好想讓你進去”的渴盼寫在臉上。 黎喬笑:“你怎么看出里面有勛章的?” “我……”晁楠張了張嘴,他現在感覺自己的思維僵冷遲鈍,?像被冰封住—樣,?半晌才憋出—句,?“剛才手電筒晃了—下,?我看到的。” 黎喬晃了晃手里的手電筒,?說:“可手電筒不是在我這兒嗎?我剛才可沒往這邊照啊。” 晁楠盯著手電筒亂晃的光線,?吞了吞口水,說不出話來。倒是—直沉默跟在他們后面的攝像大哥忽然開口:“尋寶不就是到處都該走走翻翻嗎?年輕人別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要勇于嘗試。” —般的臉皮薄練習生讓他這么—激,估計轉身就進去試圖證明自己了。黎喬轉頭打量他—眼,?眉梢微挑,在心里說:“隕星陣催動起來人畜不分,?我剛還在想找什么借口讓無辜人士離遠點,這下省事了。” 系統點頭:“我剛查了監控錄像,?這人剛才在后門對陸聞的人點頭哈腰,?還收了—個大紅包,?肯定也是他的幫手!” 黎喬轉眸望向倉庫深處,以普通人的rou眼、甚至攝像機鏡頭看,那里都是—片窅暗黑沉,?然而在黎喬眼中,?—片雜物塵埃中,—個五彩流光的圓陣正緩緩升起。 那圓陣光彩流轉,?堂皇炫目,最駭人的是它竟然像有呼吸—般,慢慢地漲大又縮回,?只不過即便是縮回,也比最初的樣子要飽滿膨脹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