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宮中
七月二十七日,最最普通的日子,陽光普通,清風普通,連初秋時候最后的蟬鳴聲,都普通地令人無聊。 不過當然,這偌大的宮城之中,除了御花園外,是聽不見蟬鳴的,尤其是昭明帝常在辦公事的幾個地方,更是里里外外,咳嗽都不會多聽一聲。 不過再普通的日子,再肅穆安靜的地方,也總有例外。 御書房外,中宮的小太監福綿探頭探腦的,被守宮一隊的羽林衛頭領看見,走出來照著他后腦一拍,皺眉道 “在這里窺探,你不要命了?” 福綿急忙作揖道 “陳大人,太子可還在里面呢?” “是?!?/br> “都在里面兩個多時辰了,娘娘讓我來問問,中宮那邊公主也到了,等著太子擺飯呢?!?/br> 陳大人認為張皇后所為根本不是吃飯這種小事,而是剛剛復位的太子這段日子情緒不高,而謝霽又是那一言不合,便是對陛下都不肯多讓一句的犟脾氣,所以皇后擔心吧? “如今有秋收、賦稅等大事,今天兵部又奏了重整兵屯之事,刑部還有秋決之事,巡西、巡東的使者才回來,都趕在一塊兒了,怕是還有得等呢?!标惔笕巳缡钦f。 福綿哦了一聲,心說歷年秋決都是在十月之后,如今才七月末,還有三個月呢,忙什么?再轉念一想,剛剛鬧出了琳瑯郡主的事情,各處挖出了些與其私通勾連之人,都要解送回京逐一盤查,所以大約是要鬧一陣子。 想著,他點點頭,又奉承了陳大人幾句,才回了中宮,將事情一一說給了正看謝菡逗弄小皇子的張皇后聽。 張皇后有些不太高興地撇了嘴,吩咐身邊最得用的大宮女,名叫錦意的道 “讓人將蓮子粥與魚羹,再拼陛下與虹兒慣愛吃的四樣點心送去,忙到天上去,吃飯也是大事。”她說著,還嘟囔了一句,“他不吃,別餓著我兒子。” 錦意一笑,答應著去了。 民以食為天。 對為人端莊、疏朗的張皇后而言同樣,吃飯就是頭等大事。 …… 御書房內,著常服的謝霽跟在昭明帝身后,看鋪在地上的一張極大的、新畫成的寰宇全圖。 父子二人并兵、戶、禮三部,還有鴻臚寺與翰林院大人們,自然還有陸總將,都是姿勢奇怪地趴在地圖上,到處尋摸這次使者回來說的地方 昭明帝如今心情大體還算不錯,他又不是一個很喜歡拘束的人,所以只要不是上朝,他向來是這副模樣。 今年南方雖然旱情之憂慮,但因為才派了御史盤查了各地庫糧,進了秋收之后,按著各地報上來的,大體是可以預見的豐收,便是有幾處歉收的,靠著庫糧調撥,大體也能度日,并能周全明年秋種。 而昭明帝是馬上的皇帝,對軍事看重,尤其是近四五年,四境格外安穩,無刀兵戰事,再按照兵部所言,自明年起巡查一邊兵屯,也能盡早鏟除時弊,可以預見的繼續安穩。 所以如今壓在昭明帝心上的只有兩件事兒蓬萊鄉與大出海外之心。 自從鐵甲火船制成,宋家又頗有新得后,先鎮南侯留下的圖紙,再也不只是幻想,那塵封在昭明帝心中的年少之心,如今又活煩了。 而今次巡西使者回來后,不但帶回了國書,還帶回了什么“蒸汽機”圖紙,聽說是洋人搗鼓出來挖礦用的新物件。 昭明帝有些嫌棄畫上那笨重又古怪玩意兒的長相,但聽使者說其在礦藏之上如何好用,他便直接給了宋約,讓宋家鉆研清楚了再和他說。 使者還帶回了姓牛、姓萊的人寫的些甚“數學”、“物理”之類的書,不過都是洋文,昭明帝雖然學過些洋話,但也著實看不很懂那些鬼畫符的東西,便讓鴻臚館、翰林院下設的四夷館翻譯了再拿來看。 據說四夷館的人也有些頭禿,現招募了些精通胡漢之語,還通宵算術的人,一起來翻譯。 別國搗鼓出的新玩意兒,總容易讓昭明帝有種危機感,再加上對地球另一端大片土地的好奇,讓昭明帝決定明年要造更厲害更新鮮的船,也派人去那邊瞧瞧。 可以說除了不靠譜的宗親、瘋子一樣的蓬萊鄉、瘋子一樣的太后之后,昭明帝覺得自己還是將天下治理得不錯。 宗親不足為懼,太后到底只在宮中,只要鏟除蓬萊鄉。 昭明帝心中想著,終于看完了這張新地圖后,方才懶散地坐起身來,又與大臣們閑話一番,忽得聽見皇后派人送了吃食,有些無奈地一笑,這才打發了大臣,正打算讓謝霽去中宮的時候,看著嫡子嚴肅的神色,昭明帝又有些得意起來。 瞧著親自歷練一番還是不錯的,昔日太過君子之風的兒子,如今添了些果決之意在臉上。 想及此,昭明帝開口道“虹兒,如今河朔郡王已經入京,求了我幾次。而如今證實謝茵的確與蓬萊鄉謀逆之事無關,你怎么想?” 謝霽抬起頭,看著昭明帝道“父皇,謝茵這些年里害過的孤女通算下來,有十七人之多。” “她親爹說,她有瘋病,”昭明帝想想謝霽的奏章,覺得很不舒服,皺眉道,“又被謝芊那些人鼓動,所以才會如此?!?/br> 昭明帝說著,自己就端了張皇后送來的蓮子粥,和尋常農夫似的,自顧自吃了。 謝霽恭恭敬敬地垂首,唇角帶著冷笑,但沒讓對面正愉快喝粥的至尊看見,只是道 “既然病了,就該有個養病的樣子,做出這等事情死都不足惜,就算父皇有意施恩留她一命,也不該再放出來禍害別人,天下可不會說她是病了。” 昭明帝聽他這話,滿意地點點頭“那就照你所說的辦吧。” 謝霽不再說話,昭明帝看他這樣子,心中忽得又不樂意了。 尤其一想到他前段日子給顧綺守墳的事情。 是果決了,但也比以前犟得更有水平了。 鎮南侯快要入京,他已復位,婚事就在眼前了,他卻如此。 昭明帝琢磨了好幾天,覺得他能如此,只能是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