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脅
顧綺沒有立即搭理他,而是依舊興致勃勃地端詳著梅樹,最終一剪子剪下開得最好的一枝,放在小籃子里之后,還自覺好看地調了下角度,抬頭對著怯生生的雙文一笑,方問立在旁邊的陳捕頭: “陳捕頭瞧瞧,這樣好看不?” “……”陳捕頭甚至沒明白她問的是什么好不好看。 這就叫問道于盲,畢竟陳捕頭漫長的生命里,就沒對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興趣過。 而眼下這等情勢,他更不可能有興致了。 “大人是雅致人,自然好看。”他不過不走心地奉承一句,臉上的褶子依舊多得能同時夾死好多只蚊子。 顧綺得意地笑了,將花剪放在一旁,吩咐雙文道:“給太太屋中送去。” 回廊上的周慶娘吃吃一笑,很是滿意地起身,對雙文道: “乏了,咱們回屋吧。” 說罷,理都不理陳捕頭,抬步便走。 安兒端了水盆過來,顧綺邊洗手邊問道: “陳捕頭今天來,想必是給本官交待的吧?” 陳捕頭看了眼侍立在側的張桐和安兒,擠出個諱莫如深的笑容,不說話。 顧綺嗤之以鼻:“你瞧他們兩個做什么?本官都不怕他們漏了口風,你還怕?” 陳捕頭笑意更深了,將腰彎得更低些:“是,大人身邊自然都不是尋常人,就連平姑娘這樣的娼妓之流,也大膽得很。” 顧綺的目光森然地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語地洗完了手,接過毛巾來擦了擦,忽得一抬手,將半盆水,都潑在了陳捕頭的身上。 陳捕頭全然沒想到對面的人會用這等撒潑招數,當下落湯雞般地愣在當場。 “陳捕頭,你是流氓,本官也不是君子,”她冷笑道,“你最好想明白,就算我當場剁了你,你背后的人照樣不會替你出頭的。” “知道什么是尊卑嗎?這才叫尊卑。” 陳捕頭多少的怒氣,此時卻半分不能發出來。 因為她這話,說對了。 顧綺不再看他,而是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吧,本官倒是要瞧瞧,是怎樣不識好歹的,敢扣下我平兒。” …… 上次來米家別院的時候,顧綺還是個魂兒,而今日再到此處的時候,不能穿墻繞舍的,她竟有些不習慣呢,便停在遠門之外,看著朱漆大門上兩個獸首門環。 有些不太對,她瞧了瞧左右兩個默不作聲的門子。 這院子里,怎么和沒活人一樣? “大人在想什么?”衣服還濕淋淋的,此時又是乍暖還寒的冬末春初,陳捕頭到底有了年紀,冷得不舒服,問話的聲音都是啞的。 顧綺后退一步,雙手抱胸笑道: “我在想里面是不是藏著刀斧手?只等著摔杯為號,把我拿下呀?” 陳捕頭呵呵笑著,語氣怨毒道:“大人,不是不怕嗎?” 顧綺橫了他一眼,表情忽而嚴肅起來:“現在怕了,走還來得及嗎?” “!!!”不但陳捕頭,連兩個守門的門子,都被噎了一下。 不過顧綺的話音剛落,人卻已經邁進了院子里。 “……”待主家大業成時,陳捕頭恨恨地看著顧綺的背影,心中想著,他一定要親手將此人千刀萬剮。 …… 米家別院是極為典型的江南庭院,一步一景,重重疊疊,曲徑通幽,而鄭三爺所住的,自然是這院中最好的繡樓之內。 行至樓前,那股夾著血腥的海腥味兒,淡淡的,卻讓人無法忽視。 樓外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而這樓里幾個人的呼吸聲,除了兩個人之外,都是她熟悉的。 真的沒多少活人,亦真的沒暗藏刀斧手。 顧綺想著,裝模作樣地抬手敲了敲門:“沒人洗澡吧?我能進來了嗎?” 說的是不著調的氣話,手已經自顧自推開了門,左右看看,沿著樓梯上了二樓,站在了唯獨有人氣與平七葉管用香料氣味的門前,輕咳一聲:“我又進來了喲。” 只是這次,她并沒有主動推門。 幾息之后,門自內緩緩敞開了,就見一個三十多歲,衣著打扮很像是書生的男人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張臉呀……怎么說呢? 橫七豎八有許多舊傷疤,還有些傷疤周圍的rou都是外翻的,頭發稀少、枯黃、分叉,一大一小兩個眼睛,眼白里充斥著濃痰般的黃色,因為故作高深的笑,所以露出了一排缺了許多顆的、黃黑相間的牙。 “林大人,請進吧。” 短短六個字,還伴著口氣而出。 顧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并沒有立刻進門,而是……笑出了聲。 “噗,好丑。”她的一雙桃花眼,笑得彎了起來,咋舌道,“可真是一張反派壞人的臉呢。” 男人沒想到她會是這等反應,臉色猛地一沉,目露兇光,之不過因他長得就夠難看了,所以這臉色變不變的,對他意義不大。 偏偏正在為鄭三施針的平七葉,掩著嘴,跟著輕笑一聲。 實則她心中的確害怕,但她天生長了張容易被人當作面癱的臉,因刀傷而渺一目,又讓她比一般人更容易隱藏眼神。 她信任顧綺,所以既然顧綺此時笑,必然有她的原因。 只要能騙得此人的信任,她定要配合顧綺,演好這臺戲。 顧綺笑得更開心了,忙又咳了一聲,拱手道:“抱歉抱歉,這位朋友勿怪,本官一直是心直口快的,咱們一起里面請吧。” 男子的嘴角向下耷拉著,更覺難看與恐怖了。 “呵呵,無妨,大人先請。” 顧綺毫不推辭,只負手溜溜達達地走了進去,看向在那兒施針的平七葉與站在一側的李青玉,拍著胸口安心道: “陳捕頭嚇我,本官還真當你們劫持了平姑娘呢。” 她說著話,看向表情坐在床上,模樣甚是煩悶的鄭三,肆意打量了幾下,斜著嘴冷哼一聲,自顧自一撩衣,坐在了一側的椅子上,對疤面男道:“兄臺要談什么?可以開始談了。” 男人依舊站在那兒,直視著她的眼睛: “可是某看著,大人的主子,只怕不想好生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