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風云突變(上)
顧綺對著布告出了一瞬的神,將那點惋惜留在心底,驅趕著馬車往北門走。 初一第一次坐馬車,興奮之余沒讀懂她臉上那一瞬的哀傷之情,便有些愣怔。 不過顧綺的哀傷很快就消散了,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初一說著家常之言,還異想天開地讓初一也給她說兩段書。 二人說笑著走到北大街——顧綺說,初一笑——城門就在眼前,街邊的書齋里走出一身素服的齊令安,抱著兩本書,rou眼可見的更覺消瘦,正好與坐在車上的顧綺打了個照面。 顧綺沒什么反應,只依舊驅趕著馬車,慢悠悠往前走。 齊令安不想在這里會遇見她,腳步頓住,站了片刻,在馬車至身邊時,長揖及地。 一拜之后再無話說,直起身與眼中終于有了笑意的顧綺擦肩而過。 今日之恩,來日必報,都在這一拜的不言之中。 如今大家人心惶惶的,街上人少,所以只有初一親眼目睹了這幕。 他目瞪口呆又崇拜地看著顧綺,驚異道:“大哥哥你好厲害,你認識齊少爺的。” 顧綺又開始得瑟了起來,神秘兮兮地說:“這算什么?我還認識個黑鴉軍的大人呢。” 說話的聲音,終于又是之前的歡快了。 初一的目光,果然更加崇拜了:“原來大哥哥是黑鴉軍的人嗎?” “是‘認識’,不是‘是’。好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顧綺故作世外高人的樣子,“走吧。” 走吧,那些公子王孫、朝廷大員的爭斗本就與她無關,剛穿來只摸到個邊,就能看出背后的翻云覆雨了,能全身而退,不錯不錯。 如今的她,只希望早日找到原主的身世之謎,然后買座山,養鴿子,建個閣,賣情報賺錢玩兒。 …… 六涼縣到大理城的官道上有驛館棧,村莊、貨郎齊全,顧綺還有一輛馬車,無需步行,所以于時人——比如初一而言——著實算得上是極好的出行之旅。 但顧綺不是時人,她是未來人,習慣了出門柏油馬路、汽車地鐵火車飛機的少女。 官道不過是稍微平整些的沙土路,馬車的防震效果注定了顧義士剛興沖沖上路剛一天,就被顛簸地要散了架。 穿越等于投胎,確實有風險的。 都怪那只貓。 雖然每每這時候,顧綺在心中痛罵幾番那只不著調的黑貓,心情就會好許多了,可身體的疲勞使得她的五感更加靈敏,幾乎不受控制地接受著周圍哪怕最細小的聲音和動作。 初一的呼吸聲,林間的風吹草動,飛禽野獸高飛低跑,蛇蟲鼠蟻打洞鉆地,甚至就連微風拂過身上的時候,她都覺得像是有人在戳自己一樣。 更不著調的金手指。 都怪那只貓! 初一敏銳地感覺到身旁大哥哥不同尋常的不愉快,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 顧綺發現了初一的舉動,深呼吸兩下,將手縮回衣袖之內,正想要安撫他幾句的時候,忽聽見路旁的樹林深處存在著異動。 是鐵器碰撞的聲音。 還有人道:“這黑鴉軍的娘們兒不用你們管!去抓那兩個人是正經!” 高低錯落的聲音喊著是,緊接著就是腳步于林間奔跑的聲音。 “黑鴉軍”三個字剛飄進顧綺的耳中,她就覺得渾身的神經猛地緊繃起來,名為危險的電流貫穿脊椎而過,心臟都猛地縮了一下。 這周圍能被稱為“黑鴉軍娘們兒”的,恐怕只有一個人! 他們三天前就從六涼縣離開了呀!怎么可能還在這里? 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顧綺的動作比想法快,已經勒停了馬車,按著初一的肩指著他們來的方向: “往回跑,到那邊的林子里去,不管聽見什么都別回頭,到昨晚咱們落腳的驛站等我,我等下去找你。” 初一嚇得一哆嗦:“大哥哥……” “快走。”顧綺喊了一句,人已經沖進了樹林,順著聲音沒走出多遠,便放緩了腳步,繞過一棵樹后,就看見渾身是血的鴦兒栽倒在地上,被四個黑衣人圍著。 如今,這位黑鴉軍的令長大人發髻已經散亂,杏色衣衫、殷紅色的裙子被刀劃開,極是凌亂,翹頭的鴛鴦鞋上掉落了一只,剩下的那只上都是斑駁的血跡。 刀斷弩折,散在一旁,與已經死了的六個黑衣人一處。 兩個是被弩箭穿喉而殺,四個是死于或喉上、或當胸的一刀。 一場惡戰,一人對二十一個刺,結果六個,沖散了他們的包圍,為公子和林大人殺出了一條生路。 還不夠。 不甘心。 卻已經無能力。 臉被那些人踩在樹林中那滿是落葉的腐敗泥中,鴦兒的那雙水杏兒眼中依舊帶著不肯屈服的光。 死、或者更可怕的事情她都不怕,她只是不想向這些人認輸。 正踩著鴦兒腦袋的那個黑衣人,身上也是打斗的傷,一個女子這么難纏已經讓他很不爽了,如今便是落到這等境地,她都不肯哼一聲,更讓他憤怒了。 他用袖子擦著刀上的血,冷道:“鴦大人女流之輩,好生嫁個人,洗衣做飯、針黹繡花不好嗎?舍命至此,何苦呢?” 縱然艱難,鴦兒依舊翻了白眼,啞著嗓子道:“赤心事上,憂國如家,藏頭露尾的鼠輩哪能明白!” 黑衣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囂張地仰天大笑,手起刀落,扎穿了鴦兒的右肩。 鴦兒將下唇咬出了血,卻一聲不肯再出。 黑衣人搖晃了一下腦袋,將腳從鴦兒的臉上挪開,對其他三個黑衣人道: “咱兄弟們還沒嘗過黑鴉軍的娘們兒是什么滋味呢,今兒咱們也開開葷,嘗嘗上五所的令長是個勁道。” 右肩已經沒了知覺的鴦兒,全然不在意他這等威脅的話。 自入黑鴉軍起,這等威脅一年聽不了三百六十回,也能聽個一百八十回了。 只不過今天,這威脅似乎將不再是威脅了。 但她依舊嘲弄地瞥了那人一眼:“你們有那玩意兒嗎?” 黑衣人似乎很聽不得這話,眼中立刻閃過惱意:“有沒有的,老子會讓你知道的!”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身后有個陰冷的女聲道: “不,她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