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瀾生有些手足無措。何先生這么說，歐陽姐也這么說，他的直覺告訴他歐陽姐說的每個字都是為了他好，但是哪里不對，有什么地方是錯的，卻無跡可尋。

    “你自己好好想想，盡量離那個人遠點。”歐陽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背，然后從包里重新摸出手機。“我是他親姐，我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樣子。”

    晚班醫(yī)生進門，歐陽跟那人打了個招呼提著包走人，只留姜瀾生神色復雜地站在原地，手機在他褲子口袋里嗡嗡震動，他掏出來看，是喬瑾瑜發(fā)來的兩張照片，喬瑾瑜今晚只吃了一顆蘋果。

    來自歐陽姐的忠告始終在腦海中徘徊不去，好在普外并沒有給他留出太多思考時間，這天姜瀾生是晚班，瑯市高速路上發(fā)生了連環(huán)車禍，傷員從輕到重源源不斷地被送到急診，全院無數(shù)醫(yī)生被喊來加班，姜瀾生從傍晚七點開始忙得腳不沾地，手術室進了就沒怎么出來過，凌晨三點的時候歐陽給他開瓶葡萄糖把他從手術室里趕出去，姜瀾生蹲在更衣室頭重腳輕地喝光又重新鉆回手術室，全院醫(yī)生一直加班到第二天中午才終于把還活著的患者處置完畢，走廊里傷者家屬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姜瀾生晃悠回值班室，爬上床倒頭就睡，總覺得腦袋剛沾枕頭就有人推門而入。

    “姜總，別睡啦，護士長給大家?guī)Я苏u。”是小護士娜娜來叫他。“快點吃，吃完洗個澡回家吧。”

    姜瀾生勉強點頭，抬手看表。雖然只覺得自己睡了不到十分鐘，但是事實上已經過了足足三個小時。

    通宵過后的身體又沉重又輕松，他夢游似的回辦公室把自己那份雞腿啃光，夢游似的去浴室花五分鐘洗澡，又夢游似的來到員工停車場，直到手機震動才如夢初醒。

    是老陳，日常給他轉發(fā)些無關痛癢的東西，姜瀾生剛關掉界面，突然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喬瑾瑜給他發(fā)三餐照片的時間向來準時，而今天的消息卻依舊停留在早上七點半的兩個核桃。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麻木的腦子想都沒想直接給對方掛語音，被按掉，再掛，再按。

    喬瑾瑜：對不起。

    喬瑾瑜：我做不到。

    姜：接電話。

    他又撥過去，這次終于成功接通，對面一片沉默。

    ☆、第 51 章

    “我們約定過什么來著？喬總？”姜瀾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耐心。“你答應過我什么來著？”

    “……對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來，告訴我，你現(xiàn)在最真實的感受是什么？”

    喬瑾瑜深吸了口氣，聲音都在發(fā)抖：“我克制不住，姜瀾生，我停不下來，我想吃東西，怎么辦？”

    “不要克制，吃，……挑健康的東西吃，不要急，慢慢吃，你把你的地址給我，我過去找你。”

    “不行……不行。”

    姜瀾生把手機開擴音外放，上車，邊系安全帶邊繼續(xù)說：“行，姜總說可以，來，喬總，定位給我。”

    “不行真的不行，你進不來……”

    “——有你我就進得去！”姜瀾生煩躁地捋了把額發(fā)，略微提高聲音。“我是答應過你不會強迫你沒錯，但是我確定你現(xiàn)在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向我求救，我不可能不管你！！”

    對面靜了。

    慢慢地、呼吸聲與哽咽聲不再被刻意遮掩，手機叮咚一響，是喬瑾瑜給他發(fā)的定位，果然是某個別墅區(qū)，在郊區(qū)，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還沒下班，應該不堵車。

    姜瀾生放緩了聲音：“我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到，你放松心情，手邊有什么？有主食嗎？先吃點主食，你記住，我們什么都可以吃，但是要慢慢吃，不著急，好不好？”

    車子在道路上飛馳，他從來沒有如此慶幸市區(qū)前往郊區(qū)的路如此通暢，夜班過后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虛脫，好在飛速運轉的大腦逐漸將身體喚醒，他慢慢地跟對方聊天，盡可能讓對方減緩進食的速度，最后車子平穩(wěn)地停在別墅區(qū)的入口。

    每個入口都有保安在看守，姜瀾生知道自己開的車在這群保安眼里和底層人民沒什么區(qū)別，好在與他推測的一致，雖然他的車是外來車，只要有業(yè)主的允許，只需要復印駕照與身份證就可以被放進別墅區(qū)。喬瑾瑜給他的定位非常精準，精確到三棟聯(lián)排別墅的最右邊那棟，他把車停在花園里推門下車，然后一眼看到落地窗內在沙發(fā)上蜷成一團的男人，頭發(fā)亂蓬蓬，無助地望著他的方向。

    姜瀾生想，自己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眼神。

    聯(lián)排別墅共三戶，另兩家看起來沒有人居住的樣子，喬瑾瑜住的這間的一樓客廳也空空蕩蕩。房門自動緩緩打開，內里裝潢與他想象的那種有錢人家的布置截然不同，整個客廳中除了擺放在落地窗前的沙發(fā)茶幾與一大塊不規(guī)則形狀的地毯之外幾乎什么都沒有，沒有裝飾物，沒有不必要但是能增加生活情趣的小東西。

    “……喬瑾瑜。”

    地板非常溫暖，烘得整個室內也都暖烘烘的，姜瀾生拆下圍巾掛在門口，脫掉鞋，看到茶幾上滿目狼藉。各式各樣的食物都被拆開包裝袋，沙發(fā)上也被堆滿各種外包裝，而喬瑾瑜穿著干干凈凈的白毛衣，團坐在垃圾的正中間。

    “姜瀾生。”喬瑾瑜雙手抱住頭，柔軟的毛發(fā)穿過指縫，被死死攥在手中，臉上卻什么表情都沒有，聲音也冷靜得詭異。“……姜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