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方今五月天氣,黃河水正豐足。 而潼關處在戰場的最前沿,一支大軍屯于風陵渡口,向北可切斷頜陽、蒲坂的水道,向東可切斷河東與弘農的聯系。 安邑處于河東盆地的正中,是河東郡治所在,南有中條山,北有孤峰山和稷王山,東有上黨高地,西有雷首山。 秦軍進了此地,相當于進入甕中。 更妙的是除了黃河阻攔,還有汾水、涑水等水網遲滯秦軍騎兵。 盆地內散步黃土斷崖、沖溝、鹽池,是天然的溝壑。 龐會打仗也算是行家,但因為家世原因,單純的武人,在士族林立的中原得不到重用。 “上黨有劉弘步騎,弘農有王濬水軍,河東有唐彬守御,朕有十數萬大軍,足可將楊賊一網打盡!”司馬炎頗為心動。 擒殺楊崢的誘惑太大了。 現在有龐會為內應,司馬炎在河東布下天羅地網。 “不、不、不,還不夠!”司馬炎在帳中走來走去,“十數萬大軍還不夠,傳朕詔令,盡起冀、兗、青、徐、洛陽之眾,再發二十萬大軍,會獵河東,圍殺楊賊,畢其功于一役!” “陛下且慢,只憑龐會一封密信,便傾舉國之力于河東,非智者所為也!其一,龐會羈留秦國多年,已為衛將軍,位高權重,其心不可知也,其二,此策雖妙,然楊賊身邊亦有能人,若是識破此計,將計就計……”賈充三角眼中閃爍著幽光。 當年他曾跟司馬昭一起在秦軍的鐵蹄下逃生。 所以心中始終有種恐懼。 恐懼有時候就是謹慎,如此規模的大戰,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獲勝? 而賈充的話也點醒了司馬炎,龐會的名聲一向不太好。 當年曾追隨曹爽,后來曹爽夏侯玄駱谷大敗,一看曹家不行了,轉投司馬家。 司馬炎、賈充這些士族出身的人,壓根就看不上龐會。 盡管在平諸葛誕之戰時龐會表現出眾,依舊得不到他們的認可。 “賈公所言是也,陛下萬不能孤注一擲。”司馬攸也勸道。 “是朕魯莽了。”司馬炎以手加額,慶幸不已。 跟司馬昭一樣,司馬炎的特長在權術上,不太擅長領軍征戰。 不過中原人才濟濟,也不需要司馬炎這個皇帝去沖鋒陷陣。 “既然如此,但為之奈何?莫非要在蒲坂與秦賊大戰?”司馬炎道。 “放秦賊入河東!”賈充三角眼中的幽光時聚時散。 司馬炎大惑不解,“公閭不是說龐會不可信?” “龐會不可信,然最有利我軍的戰場依然在安邑!可行計中計,謀中謀,且秦賊不渡過黃河,車騎將軍如何橫掃關中?”賈充的陰謀水平也是當世翹楚。 若論心狠手辣,天下更是無人能及。 連皇帝曹髦說殺就殺了。 自古弒君者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賈充不僅活下來,還成功讓賈氏躋身一流門閥。 “計中計,謀中謀?”司馬炎嘆服不已,“如此說來,冀、兗、青、徐、洛陽之眾還是要征發,朕當做出中計之狀?” “陛下英明!”賈充得意的笑了起來。 第七百二十二章 舊怨 “公曾以為秦晉勝負如何?”鐘會笑盈盈道。 “丞相以為如何?”荀勖自幼就跟鐘會關系不好。 荀勖的母親鐘氏是鐘會的堂姐,兩人是甥舅關系,不過這一聲“丞相”,已經將鐘會推遠。 鐘會也一臉的尷尬。 說到底還是他欠荀勖的,“哎呀,公曾何必如此小氣,不過就是一把劍而已,今日還于你。” 說著,便借下腰間的倚天劍遞給荀勖。 自從入江東之后,鐘會就跟這把劍形影不離,連睡覺都抱著。 荀勖接過劍,臉上神色和緩了許多,不是劍的問題,荀家也不差這么一把寶劍,只不過鐘會模仿他的字跡從母親手上騙走此劍,洋洋得意,動輒在人前炫耀,讓荀勖失了面子。 拔出劍,看到如鋸齒一般的劍刃,荀勖的臉又崩了起來,“丞相果然如當年一般jian詐!” 鐘會笑著明知故問,“公曾何出此言呀?難道你我之間的情分還比不上一把破劍?” 荀勖也是智謀深遠之人,但不知為何一見到鐘會,火氣就蹭蹭的上來了,這么多年,鐘會還是如此。 不過到底是他的舅舅,強行把怒氣咽了回去,“鐘、荀分屬兩國,私人情分,不及國家大義。” 鐘會忽然不笑了,一本正經的將話題撤回秦晉大戰,回答了荀勖最初的問題,“吾以為,司馬炎必敗!” 荀勖把劍仍在軟塌上,“愿聞其詳!” “司馬炎若有勝算,公曾為何避禍江東,遲遲不歸也?”鐘會嘴角卷起,一語道破荀勖的心思。 或者說,整個潁川士族都不怎么看好此戰。 荀勖的火候還是比鐘會差了些,眼中掠過一縷異色,雖然及時收斂,但還是鐘會看在眼里。 “此其一也,其二,司馬炎身邊賈充、陳騫、石苞之流各有私心,不能同仇敵愾,且三人之智,不及杜預、衛瓘、魯芝,其三,司馬炎之勇亦不及楊崢,晉軍征戰連年,早已疲憊,秦軍則養精蓄銳,其四,太原、代郡、上庸形勝之地皆在秦軍手中,一旦有偏師出河北、南陽,司馬炎如何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