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羊祜回到泰山郡南城縣后一直深居簡出,奉養母親,教育子侄,不問世事。 春夏讀書,秋冬狩獵,日子過的倒也逍遙。 但以他的家世和名望,不可能真的永遠這么過下去。 這一年,羊祜已經四十四歲。 即便他想這么過下去,羊家也不會愿意的。 “以兄長之才,豈能埋沒于此?”堂弟羊琇專程從安城趕回泰山,為的就是請羊祜出山。 羊琇與司馬炎同窗,自幼相識。 有次宴會上,兩人坐在一起,羊琇對司馬炎說:若富貴見用,任領護各十年。 司馬炎許之。 后司馬炎為世子,任撫軍將軍,羊琇為參軍。 司馬炎掌權,羊琇遷左衛將軍,封甘露亭侯。 不過羊琇仗著司馬炎寵幸,為人奢侈放恣,名聞洛陽,常為人詬病,加上司馬炎身邊狗腿子也不是這么好當,競爭實在太過激烈,所以想請羊祜出山,為自己撐一撐場面。 “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晉王身側人才濟濟,我才疏學淺不足以勝任。”羊祜起初是拒絕的。 但架不住族中長輩晚輩的一陣勸諫。 司馬炎的征辟令也一封接一封的來。 從秘書監升到尚書左仆射,就連司馬家一向看中的兵權,也讓羊祜參與進來,任命其為中領軍,悉統洛陽宿衛,入直殿中。 器重到這個份上,羊祜不感動肯定是不可能的。 “晉王恩寵如斯,叔子若執迷不悟,只恐羊氏如陳氏,自絕于晉也!”兄長羊發也來勸告。 司馬炎面子給到這個地步,若是再不識抬舉,羊氏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 陳泰當初不給司馬昭面子,現在陳氏已經完全衰落,堂兄陳佐今年被貶去青州刺史,兒子陳溫也從潁陰侯降為子爵。 司馬家報仇,十年不晚。 羊祜只能長嘆一聲,乖乖跟著羊琇,趕赴安城前線。 司馬炎一見羊祜,當即大喜,“得羊叔子之助,我家必興旺也!” “祜敗軍之將,被羈秦國數年,實在無顏以對晉王。”羊祜倒是沒有多興奮。 “公何處此言?昔者蘇武牧羊,十九載不改其志,公委羈留多年,不改其心,足見忠義,且西賊之虛實,定為公所知,不知可有破賊之法?”司馬炎算盤珠子打的響亮。 羊祜被俘數年,矢志不渝,已經成了中原士族的道德楷模。 司馬炎重用他,其實也是在為自己增加名望。 更何況羊祜還是真正有才能之人。 “大王眷顧之恩,祜銘感五內,秦國之弊,在人口凋零,不及中原之三一,大王勵精圖治,國力蒸蒸日上,秦國非大王之敵也。”羊祜不痛不癢的拍了個馬屁。 這些馬屁別人都拍爛了,司馬炎也聽多了,“公何以教孤?” 賈充、荀勖、何劭等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今日若不拿出真本事,羊祜別想在這權力場上站穩。 不過國策恰恰是羊祜所長。 略一思索之后,羊祜拱手道:“為今之計,東西對峙之局已成,大王行占田制,秦人亦行均田制,短期內難分勝負,是以,臣以為當西守南攻!” “西守南攻?”司馬炎眼神亮了起來。 他身邊的短板缺缺是缺少一個戰略規劃之人。 石苞長于軍略,賈充善于揣摩上意,兩人私心也重。 張華長于內政,裴秀、何劭、羊琇等人才略有,但絕非國家重器。 現在羊祜來了,司馬炎才算真的圓滿。 “三國之中,東吳最弱,卻錢糧廣盛,人口繁多,大王若是能兼并江東,合南北之勢,則秦國絕非敵手。孫皓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名臣重將不復自信,是以孫秀之徒皆畏逼而至。將疑于朝,士困于野,無有保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盾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固,還保城池,則去長入短,此天以江東授大王,大王不可不取也!” 羊祜侃侃而談,言辭犀利,分析的頭頭是道。 在場之人無不敬服。 羊祜繼續道:“東吳之要害皆在荊州,荊州之要害在襄陽,猶如長劍,懸于江東之首,大王可擁重兵,一股下江陵,全據荊州,編練水軍,趁孫皓禍亂于內,大軍順水而下,一戰而克建業!” 東吳的人力物力輸送至中原,比蜀中到關中輕松太多。 司馬炎撫掌大笑,當即再升羊祜為衛將軍,尚書左仆射。 親厚之意,溢于言表。 不過這立即就引起了賈充、荀勖的同時不滿,兩人勞心勞力,為司馬家前后奔走,羊祜卻后來居上。 賈充現在也才車騎將軍、尚書右仆射,荀勖也才中書監,羊祜一上來就快要跟他平起平坐。 雖然隱隱約約知道是司馬炎故意扶植羊祜,平衡山東、并州、潁川各大士族,但兩人原本就不是什么胸懷寬廣之人。 “公所言乃遠策,不知可有良策破孫皓?”賈充一對三角眼中神色復雜。 吳軍攻破弋陽,士氣正盛,孫皓瘋狂叫囂,要與司馬炎在淮水決一死戰。 羊祜沖賈充拱了拱手,“吳軍遠來,如無根之萍,鐘會不懷好意,在旁窺伺,大王何不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