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至于蕭關東面的幾千豪強部曲,根本不在鄧艾的計算之內。 他本人是一個非常自信之人。 不然歷史上也不會萬余人馬就敢偷渡陰平,摧城破寨,逼降蜀國。 “今日之戰,不斬楊兒,我父子必不生還!”鄧艾紅著眼振臂而呼,六十多歲的人了,卻比尋常青壯更為激憤,仿佛他的軀體中蘊藏著澎湃的戰意、無盡的渴望。 “愿隨將軍死戰!”將校們單膝跪在面前。 “死戰!”蕭關上,幾千士卒舉起了刀矛,刺向冬日里湛藍的天空。 呼喊聲傳蕩的很遠,逆風拂過彎月一樣的涼州軍營壘。 這些營壘仿佛一把鐮刀橫在蕭關之下,鄧艾若想突圍,則必須直面這把鐮刀。 呼喊聲也傳入楊崢耳中。 對涼州而言,鄧艾是最后的考驗。 關東諸將,沒人比他更兇猛,也沒人比他威脅更大。 鄧艾在隴右深耕多年,忠心耿耿,是司馬家真正的棟梁,比司馬孚、司馬望更重要,為司馬氏看守西門,自己種糧自己吃,自己養兵自己練……不費司馬氏一粒糧食。 “將軍,敵人進攻了!”龐青提醒道。 “守!”楊崢回以一個字。 “敵弱我強,為何要守?”劉珩不解道。 其他將領也有相同疑惑。 很顯然,涼州步騎更擅長攻。 如果楊崢只是一個將領,一定會主動出擊,與鄧艾決一生死,來個轟轟烈烈,以涼州軍的精銳、士氣,已方勝算至少有七成。 但這只是賬面上算法。 現在楊崢是穿鞋的,鄧艾是光著腳玩命的,他的長處不正是玩命? “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立于不敗之地,以待敵之敗也!鄧艾勢窮,亡命一搏,不可小覷。憑借營壘消耗鄧艾士氣,先防守,后反擊,降低我軍傷亡,才是上上之策。”現在的楊崢已經不是一個將領,而是一方統帥、一方君主。 穩穩吃掉對方,才是最優選擇,也是對麾下將士的性命負責。 “將軍怎么說,屬下就怎么做!”劉珩懶得多想。 “放心吧,這一次鄧艾必死無疑!”楊崢自信道。 戰鼓聲、號角聲在帳外激昂起來。 對面的呼喊聲仿佛潮水一層一層的洶涌。 南面,鄧艾軍十幾個步卒陣列挺著長矛向前推進,左翼數千騎兵游弋,奔進中揚起環首刀,看其裝扮,應該是隴右的羌騎。 不過在楊崢看來,更具威脅的是蕭關之下,一桿“安西將軍鄧”的大旗高高揚,數千步卒肅立旗下。 他們沒有呼喊,沒有陣列,仿佛一群烏合之眾。 只是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伐氣勢,遠遠超過了南面耀武揚威的萬余步騎。 憑鄧艾這兩個字,楊崢就不得不慎重對待。 “放!”營中傳來幾聲大吼,幾千把強弓硬弩應聲而發。 密集的箭雨仿佛鴉群一樣從大營中升起,飛向天空,然后滑落,或鉆入血rou之中,或插在黃土上。 對面的呼喊聲頓時變成一聲聲錯落的慘叫。 整齊的陣列人仰馬翻。 經過鐵坊改良的弓弩羽箭,射程更遠,穿透力更強。 而南面幾個布陣中,披甲率并不高。披鐵甲者更少,多是皮甲,一些羌騎身上根本就沒有甲。 死在箭雨之下的人不多,但只要受傷,在這戰場上比直接死亡更為可怕。 不是被友軍踩踏至死,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流干,絕望而死。 “放!”第二波箭雨應聲而起。 不過這一次,敵人步陣有了準備,紛紛豎起了圓盾,殺傷有限。 “繼續放箭!”楊崢下令道。 這一戰有魯芝杜預二人坐鎮后方,各種輜重源源不竭的運來。 比起數年前的乞丐生涯,現在的楊崢可謂財大氣粗。 不求能射死多少敵人,只要能傷到他們,遲滯他們的進攻即可。 箭雨仿佛永無止境,黑壓壓的一次又一次覆蓋天空。 地面上仿佛憑空生出一大片蘆葦。 血水從蘆葦叢中緩緩流出。 殺傷力雖然有限,但帶給敵人的心理沖擊卻是無窮無盡的。 不過,鄧艾軍的堅韌也超出了楊崢預料,付出七八百人的代價,敵人依然向前推進。 不,不是鄧艾軍多堅韌,而是這片土地上的戰士,自古以來就異常堅韌。 但凡上層建筑有點人樣兒,他們便能開拓出一個又一個強盛王朝。 第四百零七章 宿命 這場大戰是宿命之戰。 楊崢的命運在這一戰,鄧艾的命運也在這一戰之中。 西軍勝,則楊崢徹底掙脫司馬家在雍涼的枷鎖,涼州便不只是涼州,這是一個集合了西北所有優勢的強大勢力。 東軍勝,則鄧艾將如史書上記載的一般熠熠生輝,涼州強勁的上升趨勢將被攔腰截斷,同時也為司馬昭泰山壓頂做好了所有鋪墊。 這一戰,不僅僅是爭奪隴右。 戰場之外,無數人也在眺望蕭關的方向。 西平城中,滿頭蒼發的魯芝在侍衛的攙扶下站在城墻上,望向東面。 姑臧城中,杜預百忙之中抽出一絲閑暇,站在閣樓上,望向東方的天空。 豲道城中,衛瓘在北城樓上,捻須,半瞇著眼看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