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元凱?”楊崢趕緊下馬,扶起杜預,“你何以會在長安?” 本以為他在河北,或者被廷尉捉拿了。 杜預拱手道:“屬下其實一直被夏侯都督庇護,昨日朝廷的赦免令下達,預才敢露面。” “原來如此,不知杜使君……” “家父已被削職為民,尚無大礙。”杜預眼神難免有些落寞。 “元凱節哀。”楊崢安慰道。 杜預卻笑道:“此番遭人陷害,杜氏能保命,已大為不易,父親一向忠直,不知惜身,以如今朝中形勢,削職為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元凱倒是豁達之人。” 二人上馬,連轡而談。 “秦州三郡被羌胡毀棄,將軍任重而道遠。”杜預比楊崢還關心西北局勢。 楊崢不假思索道:“大亂方有大治,西平土地肥沃,物產豐足,民風彪悍,不需二三年,便可一掃傾頹之氣。” 杜預望著楊崢,似乎不知他的底氣從何而來,“將軍非常人可比,不過西平人口凋敝……” 楊崢瞥了他一眼,“難道羌人胡人就不能為我所用?” “羌人尚可一用,多年來仰慕中土風化,只是胡人非我族種,其心必異。” “圣人云有教無類,能教化者,為吾民,不能教化者,為吾敵!”楊崢也不藏著捏著。 今天不露兩手,肯定得不到他的真心擁護。 杜預神色一動,“此策的確可緩解西平困境,只是時日一長,恐秦州淪于腥膻之地。” 這就是傳統士大夫的局限了。 西北漢民稀少,羌胡眾多。 不借他們的力,難道要與他們對抗嗎? 楊崢唯一比杜預強的地方,在于知道歷史的大勢。 胡人一波一波的遷徙。 鮮卑、匈奴、羌人不斷壯大。 天下三分,短時間內看不到統一的跡象。 而曹魏已現出頹勢,瘋狂內卷。 士族門閥壯大,國家虛弱。 正是需要新鮮血液的時候。 主動引導諸夷融入,總比五華亂華要好吧? 楊崢笑道:“不行此策,西北就不會淪于腥膻之地嗎?” 杜預也是關中子弟,自然能看見羌氐匈奴鮮卑越來越壯大,而漢民不斷東遷。 不過此時的杜預還是一書生,一時片刻接受不了。 “西北淪不淪于腥膻之地,不正是取決你們這些讀書人嗎?圣人有云,夷進于中國則中國之,秦國吞并義渠羌部,這些義渠人、羌人,不也是當年的秦人嗎?” 華夏以文化論族群,而不是以血統論族群。 杜預一怔,嘴中喃喃自語:“夷進于中國則中國之、夷進于中國則中國之……” 楊崢心中暗笑,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了。 隨便在網上拾些牙慧,拿到這個時代,就是金玉良言了。 也并非杜預不知道這些,只是三國尚未統一,士大夫群體忙著內卷,沒有閑暇睜眼看看周邊。 片刻之后,杜預沖楊崢拱手,“將軍大才!” 楊崢哈哈大笑,“元凱謬贊,你我雖是上下,但情同手足,今后喚我興云即可。” “這如何使得?” “元凱若是見外,就是看不起我了?”楊崢笑道。 有這么一尊大神在身邊,還不知道拉攏,楊崢白混這么多年。 再說天天將軍將軍叫喚的人,也未必真把自己當回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杜家雖然沒落了,但影響力還在。 杜預一臉感動,卻終究沒有叫出口。 “今后你我二人聯手,在西北闖出一番天地!”楊崢揚起韁繩,健馬嘶鳴一聲,四蹄飛縱。 歸心似箭。 幾天下來,在楊崢的糾正下,杜預終于改口。 不過僅限于私下,公開場合仍是尊稱“將軍”。 軼比兩千石的護羌校尉,與太守、雜號將軍不相上下,一句“將軍”絕不過分。 這次楊崢沒有走金城,而是進入隴西。 狄道城的雍涼軍已經退走。 但狄道城已經不是以前的狄道城了。 城中漢民青壯被遷徙走了大半,剩下一些老弱婦孺。 屯田的糧食一粒也沒剩下。 也不知道新任的秦州刺史夏侯霸會作何感想。 沒有三四年,隴西郡難以恢復舊日實力。 狄道都如此了,枹罕可想而知。 昔日絡繹不絕的城池,也被糟蹋差不多了。 羌氐賨胡不見了蹤跡。 到處是倒塌無人修葺的房屋,隱隱還有黑色的血跡,也不知是賊人的還是城中百姓的。 一想到龐會,楊崢就想起當初在駱谷被他斬首的王阿息。 換了新主子,當然要賣力表現。 匪過如梳,兵過如蓖,雍涼軍比羌人還狠。 沒有人,枹罕城基本算是廢了。 楊崢心中忍不住一嘆,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不過,自己也算從坑里面爬起來了。 以后在西平只需要面對羌人胡人,不用再面對郭淮,楊崢又略覺安慰。 在枹罕停留了兩日,夏侯霸接到詔令,風風火火從西平趕回狄道,見滿目瘡痍,勃然,上書彈劾郭淮。 這種彈劾根本無濟于事。 郭淮不是杜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