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窗外的景色隨著季節而變換，春天時的萌芽初動，夏天時的花團錦簇，秋天時的連天衰草，冬天時的永寂凍雪——

    這些在卡提拉的眼中，雖有差別，但卻又無甚差別，已經徹底失去主神力量的她，連行動的能力都已經失去，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也無法說出。

    長發雪白的她終日望向窗外，仿佛想要看見些什么。

    “卡提拉小姐今天很精神呢！也許你很快就會恢復”

    人族為她派來的女傭人細心地為她擦拭身體，呵護著她玻璃一般的軀殼。

    “謝……”

    “什么？”

    “謝……謝”

    卡提拉努力地說出這個字眼，笑著看了看女傭人。

    “小姐為了圣戰的勝利付出了一切，是我們該感謝你”

    女傭說著，暫時離開了房間。

    而就在這時，卡提拉從桌墊之下，掏出了一把薄薄的長刀片。

    “你干什么！”

    突然，夏曉天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奪走了她手中的細長刀片。

    “你……”

    卡提拉露出吃驚地神色。

    而艾麗卡不知何時竟然也出現在夏曉天身旁。

    雖然卡提拉看起來沒什么傷痕，但擁有監視深淵之眼的夏曉天很快就察覺到，卡提拉的身體幾乎已經不再適合修行，臟器也受到了極大地損傷，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幾乎都被暴力的碾壓又重塑。

    “死……讓……我”

    卡提拉想要搶奪夏曉天手中的刀，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抱歉，艾麗卡”

    夏曉天誠懇地向艾麗卡道歉，就這樣將卡提拉抱了起來，離開了這里。

    ……

    “你認為我是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的女人？”

    艾麗卡無奈地說道。

    “你當然不是，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讓你感覺不適”

    夏曉天和艾麗卡將卡提拉帶到了一件裝飾精美的旅館內，將卡提拉的身體緩緩放置在大床上。

    “活了萬年的蠢女人，既然你的同伴們都不想你死，你就該好好活著”

    夏曉天對著卡提拉呵斥道。

    卡提拉沒有能力爭辯，只是看著夏曉天，不停地哭泣著。

    卡提拉的時間，已經停止在獵龍王座崩塌的那一刻了。

    夏曉天嘆了口氣，在自己的臂膀之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大量的血液涌出，艾麗卡露出了疼惜的神色。

    所有的血液，都緩緩滲入卡提拉的口中，不管卡提拉愿不愿意接受，這些血液都在瘋狂的修復著她的身體。

    被舒適感包圍的卡提拉逐漸陷入沉睡，夢中，她又看到了曾經的戰友們。

    當她醒來時，夏曉天和艾麗卡依然在房間內，她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干癟的舌苔也恢復正常，她的四肢和頭顱都能隨意活動了，甚至連沒有知覺的手指都開始微微泛起麻意。

    “你還真能睡啊……已經整整三天了”

    夏曉天有些無奈地說道。

    “為什么救我”

    卡提拉察覺到自己甚至能正常說話了。

    “……別問這么蠢的問題，蠢女人，你不是先前說過想去人族圣城看看嗎？連走路都沒法做到，還怎么去？”

    夏曉天搖搖頭說道。

    “……我是最該死的那一個，我早就打定主意要死在獵龍的戰斗中——我——”

    “停，我不想聽這些，好好休息，之后我們會帶你去圣城”

    夏曉天打斷了卡提拉，走出了房間，而艾麗卡也只是摸了摸卡提拉的額頭確認體溫之后，便也離開了。

    卡提拉在無人的環境之下，再一次流淚。

    ……

    “今天——僅限今天，我就把他借給你了，你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艾麗卡有些不忿地對卡提拉說道。

    卡提拉只是搖著頭，卻沒有任何表示。

    夏曉天帶著卡提拉行走在寬闊的圣城街道之上，路人們很少見到如此美麗的精靈族姑娘，紛紛駐足觀賞。

    卡提拉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夏曉天身后，她剛恢復行動能力，并不能走得太快，而夏曉天則將自己的步速控制的剛好。

    “為什么不和艾麗卡一起”

    卡提拉淡淡地問道。

    “我和她永遠都在一起，但現在你似乎需要有人能拉你一把，我原本是不會有這樣的閑心和善心的……但我看到了你的戰斗，你和獵龍世界的犧牲者們的戰斗，我覺得我需要給你們一些必要的敬意”

    “這不是我的功勞，事實上我什么都沒做，只是看著他們一個個跳進鑄造之爐而已”

    卡提拉說著，又陷入悲哀之中。

    她的悲哀，其實早已在萬年之中消磨殆盡，但一年前死去戰友們拯救她的那一瞬間，亙古的悲傷再次回到她的靈魂之中，原來這些元素從來都只是藏在她的身體里而已。

    “看那邊”

    夏曉天指了指前方廣場之上正在表演的民俗樂手，還有用符文之力表演雜技的小丑，歡笑的孩童和熙熙攘攘的大人們都擠在一起，最近是人族的盛大節日——神降日，到處都是潔白的花。

    樂手們演奏古老的人族弦樂，吟唱著這個大陸最新的詩歌，所有的傳奇與不凡都化為歌聲與歡笑聲。

    而為樂手鼓掌的人們，都是普通人。

    這就是凡人的生活，并不那么轟轟烈烈，卻又幸福而充實。

    “……”

    卡提拉雖然并未完全從悲傷中緩過神，卻也被樂聲和喝彩聲吸引。

    “精靈族并不是這樣大膽的族群，人族很會將熱情用各種方式釋放，人類，總的來說就是這樣的族群”

    夏曉天微笑著說道。

    “我的……父親，也會是這樣的？”

    卡提拉緩緩說道。

    “當然……你本該和人群中的任何一個人一樣平凡的度過數十年的一生，然后化為塵土，只不過你有著精靈的血，稍稍有些特殊”

    “……可知道這些，也無濟于事”

    卡提拉淡淡地說道。

    “我想——你該是理解錯了什么”

    “……”

    “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同伴拯救了你，其實是在懲罰你？原本你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去見他們，現在卻被懲罰要繼續活著，承受罪惡感”

    “別說了”

    卡提拉虛弱地笑了笑。

    “我覺得……你的同伴，可能只是想讓你像普通的人或精靈的活一次”

    夏曉天指了指遠處的人群，說道“你們被龍族傾軋了一切，一生都在背負仇恨的過程中前行，現在仇恨已經化解，是時候回到最開始了，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成長，然后遇到另一半，像普通人組成家庭，聞著壁爐的煙味度過漫長的年月”

    “你該休息了，也替你的同伴們，好好地休息吧，龍族之王已經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沒人會被龍類毀去一切了”

    夏曉天的話語，深深地刻在卡提拉的靈魂里，直到久遠的未來，她也一直銘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