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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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惟沒有順著她的話問哪兒不一樣,反倒問起她是不是在鄉下住過。她點點頭。 “住了多久?” “小學以前都是跟外公外婆住,后來寒暑假也經常回去。” 她小心觀察那雙睫毛環繞的眼睛,看他似乎沒有反感,趕忙又找了一個新話題: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然而顧惟也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他們的車經過一座短橋。橋下的河水已經結冰了,淺淺的冰層泛出如鍛鐵般的光澤,看著十分寒冷。過橋后又是一片農田,接著是荒野,接著又是一座短橋,最后,車子駛入一片橡樹林。 她還從沒見過這么壯觀的橡樹林。當然,樹葉已經完全落光了,這就更加突顯出那些密密匝匝的枝椏有多么千奇百怪。古老偉岸的樹身神秘而陰森,樹皮干燥得好像一碰就要淅瀝唰啦地脫落下來,然而,卻又宛如鎧甲般堅不可摧。很難想象一旦春天來臨,這些冬眠的橡樹還會再度煥發出生機。樹林之后便是一溜鏤空刻花的鐵柵,圍繞著莊園的前院。還沒進門就已經能清楚地望見前院中心的主宅。東西兩翼叫高大的椴樹與栗樹遮住,較之嚴肅的中翼顯得更為秀麗。這是一座有點年頭的老房子,外觀還保持著過去古典主義的設計。建筑絕對地嚴謹,對稱,沒有一根復雜圓滑的曲線——梯形的屋頂,矩形的樓房,叁角形的山形墻……幾何形狀的比例極度和諧,好像一磚一瓦都是用標尺量好才鋪設上去的。 入口大門打開以后,車子就沿著兩條花園小徑的其中一條開向主宅。雖然稱作花園,不過前院沒有種著哪怕一盆花卉,草坪上也沒有奇異的假山或是華麗的噴泉。這是為了維持住莊園整體的肅穆與威嚴。以至于在這個季節,它看上去甚至顯得有些蕭殺。 陳蓉蓉直接住進了顧惟的房間。 這當然是早就計劃好的。盡管如此,他們相處的時間卻并不算多。顧惟總是一大早就出門,直到深夜才回家。除開吃早餐的間罅能跟他說上幾句話,而且也只是寥寥幾句,其余的時間她都必須自己待著,用各種各樣的事情填充在異國他鄉的生活。 或許是擔心她自己一個人會不習慣,鶴姨把她每天的活動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上午把顧惟送出門以后,她就在書房里寫學校布置的寒假作業,或者復習她自己的功課。下午起床后學一點英語和德語,吃下午茶,假如天氣晴朗,黃昏前還能到庭院里散散步。晚餐也得自己一個人吃,吃完后休息一會兒,可以到圖書室里看書或者是上健身房里鍛煉。這些活動當然都不是強制性的,準確地說,都是鶴姨的一片好心,目的是為了幫助她盡快適應,也是為了幫助她排遣無人陪伴的寂寞。對此,陳蓉蓉毫無疑問充滿了感激。然而鶴姨不知道的是,她最深感寂寞的時刻并非在獨自打發時間的白天。她最深感寂寞的時刻,是在與顧惟同床共枕的深夜。 每天夜里,大概凌晨叁點左右,她都會在時差的影響下醒轉過來。那時的房間必定是黑漆漆,靜悄悄的。倘若仔細去聽,就能聽見從床的另一側發出的,清淺又均勻的呼吸聲。憑借這種聲音,她就知道顧惟已經回來了,并且跟自己躺在同一張床上,正在熟睡著。 每當這種時刻,她都會叫一種驟然降臨的悲傷所籠罩。就連還在夢中犯著迷糊的頭腦,也會在那一瞬間清醒過來。因為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未來會躺在他身邊的女人。嫉妒與痛苦自不必說,可是除開這兩種最正常不過的情緒,她也會想象著那些女人的處境,想象到以至于產生出反常的共情。他今后的妻子,或者是情人,或者是眾多情人中的一個,會不會也跟此刻的自己一樣?獨守空閨時心中充滿寂寞,而同床共枕時,心中卻依舊充滿寂寞。因為她們大約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心在哪里,不知道他會做著什么樣的夢。這與他待她們好不好沒有關系。顧惟已經待她很好了,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為的。他對她很盡責,也很周到,不管什么事都是說到做到。然而她的孤寂,那種心靈上的孤寂,卻從來沒有因此而得到過緩解。 翌日一早便刮起了大風。北威州的冬季每天都是陰云密布,莊園里的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唯一不太習慣的,就只有從沒在這片土地上經過冬天的陳蓉蓉。女仆麻利地拉上窗簾,不叫小姐被群魔亂舞的枯樹給嚇著。盡管如此,當她待在溫暖宜人的室內時,狂亂的風聲也一刻不停地恫嚇著她的聽覺。那種聲音之可怕,好像要把整棟房子連根拔起,一直卷到宇宙之外去。有時她都忍不住盯著護壁板外的絲綢壁衣,或是漆金的扶手椅,或是扶手椅上繡著銀線的錦緞靠枕,一連好幾分鐘地盯著,疑心這些華貴的家具會不會突然顫抖起來,叫破門而入的狂風撕成碎片。這個房間曾經是一個沙龍室,不過現在已經改造成集閱讀與休閑為一體的起居室。當然,起居室里沒有一樣東西發出過哪怕是一絲顫栗,它們都很安全,她也很安全。 夜晚,風的咆哮變得更加暴怒。晚餐時倒還不算難受,因為她好歹能跟上菜的男仆或是更換餐具的女仆說上幾句話。有些說中文,有些說德語,她對德語還很生疏,所以這種時候尤其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然而到了睡前,當她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冷颼颼的嗚嘯聲就不得不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她莫名地想到為什么在歐洲的童話故事里,人們總愛幻想森林的深處住著女巫。否則實在無法解釋這種神秘可怕的自然力量從何而來。 恐懼使她一反常態。她從圖書室里找了一本介紹風景的圖畫書——大部分德語單詞她都看不懂,非得查字典不可,好在旁邊附有英文,但,也只能看個一知半解。所以其實還是為了欣賞那些漂亮的水彩插畫。她決定在床上讀這本書,直到顧惟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