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綢繆。

    按照父親的叮囑，只要楓亭那邊傳來敗訊，梅順昌就要帶著朱文圭等人逃亡海上，是去西洋還是去倭國，梅順昌根據(jù)局勢自己決定。

    梅殷的意思是去西洋那邊，梅順昌其實傾向于倭國。

    有兩千士卒，在倭國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遠方碧波蕩漾海天一色。

    望著那看不見希望的盡頭，梅順昌心情沉重，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背井離鄉(xiāng)遠赴萬里重洋呢，可惜事情半點不由人。

    梅順昌作為讀書人，其實太明白讀書人的尿性了，父親梅殷還是對建文舊臣的期翼太高，就算楓亭大捷，也不見得全國其他地方的建文舊臣會云集響應(yīng)。

    如今大明境內(nèi)建文舊臣的脊梁，早就被朱棣給打折了。

    沒了血性。

    方孝孺、景清這些人的死，已經(jīng)到殺雞駭猴的效果，而大多的讀書人，事到臨頭又有幾個還執(zhí)著于建文帝。

    王艮這樣的人很少。

    更多的是胡廣、李貫之流，讀書人也是人，也有功名利祿之心，例如那解縉，不正是如此。

    朱允炆已死。

    父親沒能輔佐朱文圭搶下江山，那么在那些讀書人心中，大明的君王就是朱棣，君王換了，但還是朱家人，只要他們踏實做事，一樣能光宗耀祖富貴等身。

    何必要冒謀逆的險呢。

    一聲長嘆。

    梅順昌忽然轉(zhuǎn)身，對身后的母親寧國公主道：“娘，去歇著罷，風(fēng)大?！?/br>
    寧國公主來到梅順昌身旁，看著下面大船的忙碌，捋了捋被海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問道：“順昌，你爹和景福他們是不是回不來了？”

    梅順昌默然不語。

    不好說。

    說不好。

    不說好。

    終究是要給娘親一點希望的，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心里那一點向著燦爛陽光的希望嗎。

    寧國公主欲言又止。

    最終什么話也沒說。

    其實她想說，順昌我們沒必要準(zhǔn)備出海的，你不了解你那個叔叔朱棣，事情發(fā)生到這一步，他豈會不在海水留下后手。

    也許楓亭大敗，我們剛?cè)牒＃捅凰畮煍r住了。

    和梅順昌的想法一樣。

    寧國公主也愿意給長子留一點希望。

    其實梅順昌小看了讀書人，就在楓亭那邊即將進行大決戰(zhàn)時，大明疆域之內(nèi)，蟄伏的建文舊臣已經(jīng)有人響應(yīng)。

    先是云南。

    一位身居高位的建文舊臣欲要響應(yīng)福建，率領(lǐng)一位忠誠于建文的武將，準(zhǔn)備將兵權(quán)掌控在手，然后趁機揭竿而起響應(yīng)福建。

    但是——

    云南的局勢沒有這么簡單，在云南還有一個人。

    一個絕對受到老朱家信任的人。

    黔寧王沐英。

    沐英是朱元璋的養(yǎng)子，也是最受朱元璋信任的開國臣子，當(dāng)年和傅友德、藍玉率兵三十萬平定云南后，就被留在云南鎮(zhèn)守。

    終洪武一朝，朱元璋也沒懷疑過他。

    沐英經(jīng)營云南多年，可以說，沐王府才是云南真正的統(tǒng)治者。

    所以之前朱權(quán)和朱棣商討封地時，還打趣自己再和朱棣討價還價就要去云南——到了云南，朱權(quán)別說藩王，連屁都不是。

    在沐王府的勢力下，區(qū)區(qū)一個就藩的藩王，真的是屁都不如。

    沐英死得很早。

    先是因為其養(yǎng)母馬皇后之死悲傷過度而咳血，后來懿文太子朱標(biāo)逝世，沐英又遭受打擊，兩個月后病逝在云南，時年四十八歲。

    從這點來看，沐英絕對是建文舊臣。

    但是現(xiàn)在沐王府的實際掌控者是沐英的二兒子沐晟，在1398年世襲西平侯。靖難之戰(zhàn)中，沐晟沒有勤王——勤個錘子的王。

    等朱允炆收拾完了朱棣等人，下一個就要收拾他沐家，沐家在云南的待遇，比一般藩王只高不低，豈有不削的道理。

    沐家在云南當(dāng)土皇帝不香嗎？

    所以為什么要幫你朱允炆勤王，給自己找罪受呢。

    從這點說，沐晟其實也是被朱允炆那貨削藩最初的殘忍手段給嚇著了，說不準(zhǔn)湘王朱柏舉家自焚的慘劇也會發(fā)生在沐家身上——所以說，對于建文年間酸儒誤國四字，真的是沒有任何解釋的事實。

    因此朱棣登基之后，沐晟其實暗爽。

    但是話說回來，沐晟其實也是擁護朱允炆的，所以云南這邊建文舊臣起事，在外人看來，很可能是沐晟支持。

    但人心難測。

    沒人知道沐晟在想什么，反正沐晟知道建文舊臣在云南起事后，反應(yīng)之果決，讓人極其意外，直接調(diào)動兵馬強勢彈壓，于是云南那一文一武的兩位建文舊臣，很快先后去找方孝孺、景清了。

    由此可見沐家對云南的掌控之力。

    云南，是沐家的云南，這是誰都不可否認的事實。

    云南之外，貴州那邊也有建文舊臣起事，倒是轟轟烈烈動靜很大，然而剛?cè)欤捅恢扉Ψ獾劫F州的靖難功臣給滅了。

    渣都不剩！

    利益所在，靖難功臣對這事的立場比沐家還堅定。

    除云南貴州外，廣東廣西那邊也有小規(guī)模的建文舊臣起事，可惜，都無法做那燎原的星星之火——朱棣豈會沒有準(zhǔn)備，要不然平叛和西征會愁無兵？

    就是不愿意動地方衛(wèi)所，留著兵力防備其他建文舊臣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