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賭博。

    你看著別人的錢袋，別人也看著你的錢袋。

    他想弄死梅殷。

    梅殷想弄死他。

    就看誰能棋高一著。

    把玩著棋子，有些絮絮叨叨，說，“老和尚，當年你第一次見我，悄聲說我送一白冠，當時我是真被你嚇了一大跳。”

    王爺加一個白字冠，為“皇”。

    又說，“如今我也已白冠在首，雖然不知千百年后的后人如何評價我，但坐在了這個位置，就不能只考慮自己了，所以老和尚，知道為什么我很青睞黃昏嗎？”

    老和尚笑著說，“一個字耳。”

    朱棣點頭，“然。”

    哪個字？

    當然是冠字。

    從靖難成功的那一天開始，朱棣就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注定要在青史上成為爭論的焦點，王爺靖難成功，古未有之。

    作為千古第一例，朱棣勢必要成為后人關(guān)注的焦點。

    所以他登基之后的那一天，無形之中，身上就披上了沉重的枷鎖。

    超過朱允炆？

    這是必須的。

    但僅僅是超過朱允炆還不夠，甚至差得很遠，因為建文帝登基之后的種種措施，已經(jīng)昭顯，他若是繼續(xù)執(zhí)掌江山，大明也不會差。

    朱棣要超過的是他老爹。

    然而要超過大明太祖何其困難。

    在武功一途上就希望渺茫——渺茫，不代表著沒有希望。

    朱棣想試試。

    因此黃昏提出組建內(nèi)閣，議政而不決政，在著實說到朱棣心里了，從繁忙的政事中抽身出來，朱棣就有精力和時間去打造一個大局。

    第二個建議是編修全書。

    朱棣也很喜歡。

    武功要超越老爹，希望渺茫，但在文治上機會很大，而這本全書的編修，一旦成功，不說超過老爹，至少也能并駕齊驅(qū)。

    第三個建議下西洋，一方面是尋找建文帝，更重要的一點，是可以彰顯大明國威。

    若是四海臣服……

    不服的？

    打服！

    若能造就成這種局面，將來朱棣再御駕親征，將草原上的部落打碎，為大明謀一個百年平和，如此，大明便冠絕四海。

    朱棣有皇冠，大明有王冠！

    大明王冠之下，朱棣在武功上也可以望老爹之項背。

    所以說，朱棣總有種黃昏是他肚子里蛔蟲的感覺。

    太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道衍合上佛經(jīng)，朱棣不讓他走，他還是要去睡了，起身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回頭，“所以，你就這么坑他的大喜之日？”

    好好的大喜日子，卻要見血。

    萬一失誤，徐妙錦剛新婚就要守寡。

    朱棣笑得很腹黑。

    不坑黃昏坑誰？

    誰叫他要搶我家善良的小姨子，沒有黃昏的話，小姨子遲早是我朱棣的。

    哎——

    朱棣忽然沒了興致，“去睡罷。”

    待道衍出門，朱棣來到門口，問門口的鄭和，“那邊怎么說？”

    鄭和上前兩步，“寧國公主離開后，梅殷一直在書房里，并沒有去睡的意思，最新消息，他關(guān)上書房窗戶后就一直坐在書桌前。”

    看影子，窗欞上有影子。

    朱棣大感不解，“梅殷在城中，他如何敢保證能掌控那些京營兵力？”

    朱棣不知道京營之中有哪些人被梅殷收買了。

    或者說本來就是梅殷的人，只是一直蟄伏得比較好而已，但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明日自己去黃昏處后，梅殷一定讓他的人趁機而起，攻入應(yīng)天，圍殺黃昏的婚宴現(xiàn)場。

    鄭和苦笑，“誰知道呢。”

    朱棣沉吟良久，“讓人盯著，劉莫邪那邊也不要松懈。”

    鄭和去差辦。

    朱棣回到屋內(nèi)坐下，陷入沉思。

    ……

    ……

    嚴格來說，永樂尚未遷都，在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未成立之前，京營還不能稱之位軍營，今時的京營，被廣泛稱為五軍都督府。

    左、右、中、前、后五軍。

    其中每一軍只有一衛(wèi)在京畿，以及每一軍有一直隸衛(wèi)所。

    所以有五軍十衛(wèi)的說法。

    在京五衛(wèi)不是屯田制，平日就在應(yīng)天的大小校場，分城外和城內(nèi)cao練。

    這就是京營的前身。

    直到朱棣遷都后，在北京亦設(shè)立五軍都督府，組建三千營、神機營，和五軍營一起，并稱為京營，乃至于土木堡之變后，又增添了十軍營。

    所以在永樂元年末，拱衛(wèi)、駐防京畿的，只有五個衛(wèi)所。

    但是——

    朱棣現(xiàn)在可以掌控的力量并不止這些。

    還有不隸屬于五軍都督府的親軍衛(wèi)，其中包括錦衣衛(wèi)、旗手衛(wèi)、金烏前后衛(wèi)、羽林衛(wèi)、府軍左右衛(wèi)等十二衛(wèi)，朱棣登基之后，又將北平三護衛(wèi)升為親軍三衛(wèi)，永樂四年又擴充七衛(wèi)。

    所以永樂元年末，朱棣手上有親軍十五衛(wèi)。

    同樣的夜色下，黃昏亦夜不能寐，該忙的事情已經(jīng)忙完，明天就要作為披紅掛彩的新郎，去迎接大明永樂年間最美的女人。

    他很激動。

    但是沒有被愛情沖昏頭腦。

    朱棣雖然沒有告訴他，但黃昏猜到了明日的婚禮大概會是靖難余暉的最后一抹光彩，別想平安度過——換做黃昏是梅殷，也會抓住明日朱棣出紫禁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