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告部狀滾三寸釘板私察訪派一個清
話說夏同善中堂同了王昕商議已定,同善道:“待我回去把葉楊氏問過,可敢告部狀滾釘板,倘是敢去,我立即來請大人同醇王爺到舍間商議如何?”王昕點頭道:“好,準這般吧。”當下二人,各自分別回去。夏中堂到了家中,見葉氏正在自己家內,原來葉氏自胡瑞瀾出京之后,常來聽信,同善見了,忙把胡欽差到浙江之后,仍審出乃武是個堅夫,依舊定了原罪,向葉氏說了。葉氏聽得,早淚流滿面,跪在地上,求同善設法,同善瞧著可憐,即把告部狀的事,問葉氏可敢?葉氏道:“只要兄弟有救,便是刀山,我也敢上去。兄弟這事,實是冤枉,倘我做姊姊的,不替他昭雪,如何可以見去世的父母呢?”說畢,早哀哀痛哭起來。同善忙止住了葉氏悲聲道:“你既敢去,我即把醇王爺同王老爺請來,你可當了他們,跪求設法救你兄弟。”葉氏忙謝了同善,同善即把名貼去請了醇親王同王昕到來。到了晚上,二人都已到來,葉氏即跪在地上,哭訴了一番。醇親王道:“這不要緊,后天是刑部放告之期,你盡管去告狀,有我作主準下就是。”葉氏忙叩了兒個響頭,謝了醇親王,同善即同王昕、醇親王說好,托醇親王在慈禧太后面前保舉王昕做欽差大人,到浙江去提吊犯人,免得在路上出什么變故。說妥之后,王昕、醇親王二人各自回去。同善命葉氏回去預備狀子,準備后天到刑部告狀。 葉氏回到增生家中,把要告部狀的話,向增生說了。增生大吃一驚,忙道:“大娘娘,這可不是兒戲的呀?要滾板的呢?”葉氏聽得,心中雖也害怕,只是除此之外,無法教乃武性命,即咬牙道:“這也顧不得了,只要二弟有救,我便死在釘板之上,也是情愿。”增生不禁嘆了一口道:“難得大娘娘這般有義,滾釘板也不致于死。”葉氏即問增生,究竟這釘板如何滾法?增生道:“并不是真的在釘板上滾,不過叫了冤枉,往釘板上一撲,這釘板的釘,也并不尖利,撲上去刺傷一些皮rou罷了。不知道的人,以為真的滾釘板了。”葉氏聽得,便放了一半心。王蘭英在一旁卻笑道:“姑呀,那不要緊,只要我去,一用功勁,把釘板的釘都發斷了那就完了。”葉氏聽得,不覺好笑起來,啐道:“這不是去告冤狀咧,是顯功夫了。這是皇家的法度,豈能胡行,我已想好了,你們也不必勸我。”蘭英便不敢多言。葉氏又問了增生,告狀時怎樣情景?增生便一一告知了葉氏,葉氏即把增生求人做下訴狀。增生道:“大娘娘既然如此義氣,我做叔叔的,自當盡力。刑部差人,我也熟識,后天我同你同去,本來告刑部的狀,也要個抱狀咧。”葉氏很是感激,不由得向增生拜謝,增生忙謙遜不迭,自去準備狀子。 到了明天,葉氏又到夏中堂家,同善吩咐葉氏放膽前去告狀,有了醇王爺作主,大事便不妨咧,葉氏又拜謝道:“難婦沒有什么相謝相爺,只多叩幾個頭吧。”同善忙命人止住道:“你為了胞弟,肯如此出力,很是難得,今天快回去,準備明天的正事吧。”葉氏拜辭了夏中堂,到了增生家中。增生狀子,已經做好。葉氏看了,一些不錯,便藏在身旁,當下和衣而臥,想到了明天的事情,那里安睡得熟,兒媳二人,卻也同母親耽心,各人都翻來覆去,沒有安睡。不覺天色明亮,增生亦已起身,進來瞧看葉氏,葉氏早同兒媳起來,見了增生,便欲起身。增生道:“時光還早,大娘娘收拾收拾,用此早點。別狀還未告,自己先餓壞了。”蘭英早把昨天準備下的早點,取來給葉氏食用,葉氏那里咽得下肚,胡亂吃了一些。增生也收拾就緒,同葉氏起身。葉氏吩咐兒媳,好生在家等候,二人又不敢哭,應了一聲。葉氏倒也并不留戀,同了增生,一途到了刑部大堂門前。早有兩個差人,認得增生,同增生招呼,增生道:“刑部大人還沒升堂嗎?”差人道:“時辰不到咧,你問他怎么吶?”增生道:“我有個侄女,今天來告部狀,停一回請二位照應一些。”差人把葉氏看了一眼道:“就是這位嗎?”增生點頭道:“正是。”差人道:“你放心好咧,都有我們招呼。”增生謝了一聲,便在一旁一家人家門首,坐在階上等候。 過了一回,聽得鑼聲響亮,早有人報來,說是醇親王到來。葉氏聽得,知道醇親王因了自己事情到來,心下安定了一些。只見醇親王坐了八人大轎,直到刑部。這時的刑部大人姓雙,這天正在部內,所得醇親王到部,不知為了何事,忙上前接進參見。王爺道:“雙大人,你別招呼,先料理公事。今天是放告日期,快先坐堂我瞧你升堂理事。”雙刑部暗暗會意,知道今天醇親王到都定有事情,停一回升堂,倘是有人告狀,這人定已走過醇親王門路。王爺做保鏢,自己不能不準。瞧天色已是升堂時候,便笑道:“既是如此,王爺同到大堂如何?”醇親王點頭道:“好,正要到大堂去坐坐。”雙刑部一聽,越發明白,忙吩咐擊鼓升堂,同醇親王走出堂來,雙刑部坐定,在上面議下座位,請醇親王坐下,命人把放告牌同釘板招將出去。增生一見,忙向葉氏道:“大娘娘,刑部大人升堂了,快上去吧。”葉氏立起身來,一望門前一塊釘板,是有一人高下,二尺余闊,都是三寸長的鋼釘,雪也似白的放出光華,心中不免寒心。只是想到自己若不告部狀,乃武性命不保,何況里面,又有醇親王作主,不禁把牙關一咬,猛然大喊了聲:冤枉,求青天大老爺伸冤吶!即邁動腳步,飛也似奔上前去,向釘板上直撲下去。增生這時,早跟在后面,見葉氏撲上釘板,忙把一旁掛的銅鑼,搶在手中,把鑼桿向鑼上鏜鏜的一陣亂敲,早見兩個差人,上前把釘板同了上面撲的葉氏,一齊抬了進去。增生也綴在后面,差人把釘板抬到當堂放下,增生即跪在后面。這時葉氏已悠悠醒轉,覺得臂退之上,略被鋼釘刺破,也不甚疼痛,本來釘板中間胸腹一段,并無銅釘,只有四周滿布著鋼釘,因此葉氏只刺破了臂退。雙刑部見果然有人告狀,不由得向醇親王看了一眼,見王爺微微寒笑,知道告狀的人,醇親王定已知道,自己越發做了人情,好好相問,即命差人把葉氏扶下,跪在堂下,問道:“你們二人,有什么冤枉呢,可當堂訴來,”增生見刑部和顏悅色,暗暗歡喜,知道虧得有了酵親王作主,葉氏忙把乃武的冤枉,從頭至尾,細細的哭訴了一番。雙刑部便問可有狀子?葉氏忙將狀子呈上,雙刑部看了一回,暗想:“這事十分重大,倘是不準,有王爺在那里保鏢,自己很不方便,也不能不準,便吩咐把二人收監,準了狀子。葉氏、增生都叩謝了一番,自有差人把二人帶去收監。雙刑部退下堂來,同醇親王到了里面,笑道:“王爺,你看這事怎么辦呢?”王爺笑道:“雙大人,你可依實上奏吧,待太后批示就是。”雙刑部點頭,即親自做下奏本,請旨辦理。醇親王自回府邸。又刑部知道這案有了醇親王做主,不容遲緩,即當夜草就奏章。五鼓上朝,呈了上去。醇親王早已同慈蓓太后說好,派王昕為欽差,下浙江查察,吊一案的人犯進京部審。不多幾天,早批示下來,命王昕到浙江去,王昕奉旨之后,即同夏同善醇親王等商議。同善道:“種種拜托,能把冤獄反平,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我聽得葉氏說過:葛小大的妹子三姑,是個傻子,最好在這人口中,探出些影蹤最妙。還有愛仁堂藥店的賴寶生,也是個重要人犯,葛畢氏曾供過他一次,內中定有很大的關系。王昕點頭道:“大人放心,我決不致如胡學政一般的變了意志。”同善很是歡喜,當夜設宴同王昕餞行。過了一天,圣旨船早已準備,王昕即便出京,向浙江杭州出發。王昕獨自一人,在船上暗暗打定主意,到了馀杭,自己先得到倉前去私訪一番,在葛小大家中去哄騙三姑的影蹤。馀杭縣劉錫彤這次提他到京,可不能令他預先知道,待他到船上來謁見,便把他扣起來。 一路很是平安,直到杭州。這時的劉錫彤也已得信,知道事情不妙,忙請何春芳商議。春芳聽得這一回是王昕到來,知道王昕渾名喚做鐵面御史,無法可想?而且須到京內去運動,省城無用,便道:“東翁,這事須到京內去遠動,只要小白菜不改口供,也沒法審清,只好請太太先去哄了小白菜,然后東翁到了京中,設法向刑部運動。我在京時,刑部中卻有許多人認識,待我先進京去打聽一番如何?”原來春芳知道事情糟了,欲騙了劉錫彤些錢,滑腳逃走。錫彤那里知道,信以為真,連聲應好,忙取了四十兩銀子,催春芳速速進京。春芳即收拾行李,慣了銀子,假作晉京,叫了一只大船,竟自逃回紹興,不再管錫彤的死活。誰知天網恢恢,路上遇見了大批海盜,把春芳賺下的昧心錢劫個干凈,結果把春芳一刀兩段,殺死擲在海內,連尸骨都不得歸鄉。這也是惡人之報,表過不提。卻說劉錫彤卻師爺已去,忙命林氏上省,到監中見了小白菜。只說是劉子和告了部狀,因此不日要提解入京,錫彤已托人在部內說妥,只須小白菜咬定是乃武迫干,即能出罪。小白菜聽得,以為真的子和告的部狀,很是感激子和,一口應諾。劉子和心中也很著急。料定王欽差要到倉前,便去關照了寶生,侯欽差到來,再來商議。錫彤便在馀杭縣衙內,等候欽差到來。 過了不久,王昕的欽差官船已將到杭州,王昕怕巡撫等到來說話,便先行傳命,須先到馀杭倉前去親自踏勘,沿途一應官員免見。傳命已畢,見離杭州只有三四里光景,即命差人悄悄叫了一只小船,王昕換了便衣,下了小船,也不帶差人,獨自一人,向馀杭倉前鎮進發,去私行察訪,吩咐差人們不必聲張,把官船慢慢前進,到倉前來迎接自己。小船上的船夫,那里知道是欽差大人,只這是個尋常客人。事有湊巧,這船便是乃武趁了進省赴試的張好老,見了王昕以為是到倉前去販絲棉,只因倉前絲棉有名,差不多家家做著出售,到倉前去販賣的客人甚多,便一面搖船,一面問道:“老客人,可是到倉前販絲棉嗎?”王昕正要在船夫口中探聽倉前情形,即點頭道:“正是,你可知道鎮上誰家的絲棉好呀?”張好老道:“好的多著呢。橋頭朱家,太平街李家,都有好的。”王昕順勢道:“太平街有家葛家,遭了官司,怎樣了你知道嗎?”張好老道:“怎么不知,楊乃武是冤枉的呀。”王昕不覺心中一動,即問道:“你如何知道是冤枉呢?”好老道:“楊家二少爺上省赴試,即是趁的我這只小船,我上著帳呢。”說著,把帳給王昕看了。王昕暗想:“如此說來,乃武實是冤枉。”又問道:“葛家在太平街那里,你知道嗎?”好老道:“怎么不認識,有一家小茶館的,錢寶生便在里面喝茶。”王昕一一記了,不多時候,早到了倉前,王昕付了船錢,上得岸去,逕向太平街走去,走到一家茶館門口,向對面一望,見有一家門上掛著麻幡,知道便是葛家,即走進站去,先在門一縫內一張,見里面坐著一個黑丑女子,料到便是三姑,把門一敲,三姑即走出開門,一見王昕,并不認得,不禁一呆道:“做什么呀?”王昕倒也一呆,忙笑道:“可有絲棉買呀?”三姑聽說是買絲棉的,生意到門,忙道:“有有,請里面來。”王昕隨了三姑,到了客堂之內,見正中位著靈臺,知道即是小大。三姑早把絲棉取出道:“這是一斤,要兩塊洋錢。”王昕即付了二元,暗想如何可以探得口風,頓時心生一計,向三姑道:“喲呀,這房子不太平吶。”三姑本來昨夜得了一個怕夢,夢見小大向他相罵,聽得王昕的話,中了心懷,忙道:“老先生,你會著風水的嗎?昨夜我正夢見哥哥咧。”王昕暗暗好笑,即點頭道:“正是,你哥哥說死得冤枉,今夜還得來咧。”三姑一嚇,忙道:“老先生,可有什么法子阻止他不來呢?”王昕道:“有的,只要寫一張祝告給灶王爺就好咧。”三姑道:“可是真的?老先生你可會寫?我把東西謝你。”王昕道:“我寫是會寫,只是須把你哥哥是誰害死的寫明,灶王爺方能命你哥哥去找這人。” 三姑遲疑了一回,覺得自己性命要緊,點頭道:“好。”即把筆墨取出,王昕折筆在手,問道:“你哥哥誰害死的呢?”三姑悄悄的道:“錢寶生。”王昕聽了,忙記在心中。只因三姑只知道錢寶生下的毒藥,不知道子和主謀,王昕即胡亂寫了兒句。三姑奔到樓上,取下一物,給王昕道:“這是謝意,是活的。”王昕接了,一看卻包得甚好。當下要緊出來,即放在身邊,把寫好的紙,交給了三姑,出了葛家大門,知道寶生即在對面茶館內吃茶,便踏進茶館,泡上了茶。一聽里面正有一個哼哼卿卿說話的人,知道定是室生,只一望,見寶生同一個標致少年,方在那里說話,這人便是子和。細細一聽,正說著乃武的案子,只是聽不清楚。王昕暗想:“這少年不知是誰?或者同了此案有關?正欲再昕,只聽得外面一派鑼聲,自己官船已到。忙會了茶錢,到來回到船上,吩咐差人把寶生同三姑,都提到了船上,方命回船到馀杭縣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