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個別墅吧
陳鳳霞感覺跟做夢一樣, 都沒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被胡月仙拽著綁在了一條船上。 有人幫忙解決宅基地還借錢給他們蓋樓房當然是好事,就是這事情有這么簡單嗎? 胡月仙卻覺得一點兒都不難。沒幾天, 她就拿出了解決方案。 這些年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前進村也有不少人家房子早空了,一家老小都在外面扎下根來了。 房子靠人氣養, 這老房子沒人住,時間久了肯定不行。與其放在手上垮掉, 那還不如賣了呢。 “外人買是不讓, 但你們家不是已經在前進村落了戶了嚒,可以買。你家買了房子之后推翻了蓋新樓,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不知道是丈夫找小三養私生子的事情刺激了胡月仙,逼迫她飛速成長, 還是原本只要不牽扯兒女情長, 她就是個爽利能干的女人。 胡月仙給陳鳳霞安排得妥妥當當:“到時候, 我借你十萬塊, 你再起棟五層樓,多敞亮。” 她越說越興奮,恨不得現在就把錢塞到朋友手上。 給哪個都比給那個狐貍精強。 等著吧, 要是她不把錢花出去, 姓黃的肯定要花在那個小婊.子身上。金戒指金耳環,那穿的戴的,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可憐她當年嫁進黃家的時候,還三金呢,連塊手表都沒有。 陳鳳霞倒是不敢隨便接,只委婉地表示:“黃主任同意不?這么大一筆錢, 別到時候搞得黃主任不高興, 反而不好。” 胡月仙冷笑:“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這家里頭我拿一半不過分吧。我一沒抽二不賭, 我借錢給朋友蓋房子,天經地義。倒是你跟你家老鄭商量一下,我這邊是肯定沒問題的。” 說到鄭國強,陳鳳霞也頭痛。 她要找什么理由來說服這人呢。別說再蓋五層樓了,就是再弄塊宅基地,估計這人都不會同意。 瘋了咯,老家安莊現成的宅基地放在那兒,他們不動,還跑到前進村花錢買人家的宅基地。 這不是腦筋不好是什么? 可到手的發財改運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她要是錯過的話,她真能活活慪死。 陳鳳霞再一次懷念她當年看的那些小說,難怪人家主角都想穿成有錢的寡婦。沒有男人拖后腿,才是真自在! 鄭明明挑好了書,從黃宵宇的房間里頭出來,一字排開示意給大人看:“嬸嬸,我想借這幾本。” 小宇哥哥說他留在家里頭的書她都可以拿去看。她其實特別想全都搬回家。 因為她看書速度飛快,一本書沒兩天就能看完,可是mama實在太忙了,很少有空帶她來月仙嬸嬸家。 唉,什么時候樓房才能蓋好啊。 要是她家能夠住進新樓房,那她就能天天過來借書看了。 鄭明明跟著母親離開黃家時,還戀戀不舍。 陳鳳霞看女兒的樣子,下意識地問了句:“明明,你想不想mama給你也蓋棟樓啊?” 鄭明明嚇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再蓋一棟樓?” 想,當然想,有自己的樓,就等于擁有了自己的城堡呢,好像童話故事里頭的公主一樣。 哪個小姑娘沒個公主夢啊。 然而鄭明明只心神搖曳了一瞬,就本能地搖頭拒絕:“不用了,mama,我們家有一棟樓夠住了就好。” 她家還欠著包工頭叔叔的三萬塊沒給呢。 陳鳳霞卻盯著女兒的眼睛,認真道:“錢不是問題,你告訴mama,想還是不想?” 鄭明明抿了抿嘴唇,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承認了心中的渴望。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的,mama不會罵她。不管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是爸爸mama給不了,mama也不會生氣罵她。 陳鳳霞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想的話,mama來想辦法。” 什么辦法?她現在也不知道。但辦法總比困難多。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 鄭明明看著mama的樣子,卻又突然間改了主意:“媽,我不要了。” 陳鳳霞奇怪,女兒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碰上困難就打退堂鼓的人啊。怎么現在又往回縮了? 鄭明明皺著小臉,支支吾吾:“我,那個,月仙嬸嬸會不會再挨打啊?” 在村里頭蓋房子,肯定得有錢有地。 他們家正在蓋的那棟5層樓,宅基地是小宇哥哥的爸爸幫忙解決的。 那現在要蓋的樓呢? mama肯定不會再去找小宇哥哥的爸爸,因為他不好。他有老婆了,外面還養了女人。這叫包二奶,可壞了。 誰愿意跟這種人來往? 可mama不找他幫忙,還能找誰呢? mama前頭都沒提要蓋樓的事,今天跟月仙嬸嬸說過話,就講還要蓋一棟樓。那這事肯定和月仙嬸嬸有關系。 小姑娘憂心忡忡:“mama,小宇哥哥的爸爸會不會還打月仙嬸嬸啊?” 他爸爸都在外頭有人了,肯定不會支持他mama要做的事。一個想做,一個不讓,當然會吵起來。 他爸爸又不是自己的爸爸,從來不動手打人。那人看上去就好兇。 陳鳳霞吃了一驚,趕緊追問女兒:“他打月仙了?你聽誰說的?” 壞了,這兩口子已經到這地步了!黃大發那個畜生打老婆連兒子都不避諱了? 女兒除了從小宇嘴里頭還能從哪兒知道這事啊? 鄭明明卻一本正經:“我看到的啊。上次月仙嬸嬸不是被打的鼻青臉腫,還戴著口罩墨鏡到醫院去看病嗎?我們班同學的mama挨了打就是這個樣子。她怕我們看到呢,但我們班還有同學的mama在醫院當護工,一眼就認出來她了。” 陳鳳霞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地,這都哪跟哪兒啊? 她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頭郁結,只能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認真道:“月仙嬸嬸沒挨打。那天她是眼睛發炎了,怕太陽刺眼睛。戴口罩是怕臉上曬黑了。” mama的解釋太勉強,鄭明明沒辦法相信。 那天她看到了,小宇哥哥的爸爸抱著另一個女人呢。 電視里頭不都這么演的嗎,原配跟二奶撞面起沖突,男的肯定會幫二奶。 他們兩個加在一起,月仙嬸嬸怎么可能是對手? 陳鳳霞不知道該如何跟女兒解釋這件事。 明明再聰明,也畢竟只是個9歲的小姑娘。她要如何理解大人的世界的骯臟事呢? 鄭明明沒得到mama的解釋,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月仙嬸嬸會跟小宇哥哥的爸爸離婚嗎?就像舅舅要跟舅媽離婚一樣。是不是舅舅在外頭也有了人啊?” 陳鳳霞徹底傻了,完全沒料到女兒居然能夠發散性思維到這么廣這么深。 只是她完全跑偏了,陳文斌家的事還真不是這樣。 當媽的人不無擔憂:“你怎么會這么想?是佳佳跟你說的嗎?她爸爸mama還在吵架?” 鄭明明搖搖頭:“沒有,好像不吵了。不過不是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嗎?” 陳鳳霞這回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她知道女兒喜歡看書,自己也從來沒攔著。但是她姑娘看的書未免也太雜了些,怎么什么都有啊! 陳鳳霞搖搖頭,認真地告訴女兒:“不是這么回事,夫妻吵架原因有很多。到底發生了什么,可能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你下次可別在佳佳面前說這個話,沒憑沒據的,那是張嘴就來。” 公交車來了,母子三人上了車。 車上人不多,鄭明明特地拉著mama坐到了后面。 她要和mama說悄悄話呢,不能讓司機叔叔跟售票員阿姨聽見。 小姑娘坐在mama身旁,靠著mama的胳膊撒嬌:“我只跟mama講呢。” 陳鳳霞懷里頭還抱著兒子,不方便伸手揉女兒的腦袋,就也把臉貼過去蹭了蹭:“那好,你就跟mama說吧。就是別人的家務事,mama講不清楚也管不了,咱們只能過好自己的日子。” 鄭明明點點頭,像是理解了。 車子開起來的時候,她又一次問mama要保證:“月仙嬸嬸真的沒有挨打嗎?” 陳鳳霞點頭,語氣肯定:“沒有。你想啊,要是打的那么厲害,她今天臉上是不是應該還腫著啊?” 鄭明明想了想,勉強接受了mama的說法:“那倒也是,我們班同學的mama臉腫了半個月呢,聽說都沒辦法出去見人。” 陳鳳霞下意識脫口而出:“那他爸媽沒離婚嗎?” 都打成這樣了,那個家里頭哪里還能再待下去?要是不早點兒離婚的話,說不定下回她要進的就不是醫院,而是火葬場了。 鄭明明搖頭,語氣困惑:“我也不知道,他們家好像有些奇怪。” 陳鳳霞總不好讓女兒去八卦人家的家務事,就只能趁機給女兒做科普:“那你記得了,以后千萬不能跟老打人的人在一起。無論男的女的。” 鄭明明到底是小孩,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女的還打人啊?” 不都是男的打女的嗎? 陳鳳霞笑了:“這事兒可不分男女。” 上輩子住他們家樓下的小夫妻,當體育老師的妻子就有暴力傾向,三天兩頭將丈夫打得鼻青臉腫。 最后男方終于忍無可忍,直接將女的告上了法庭,還鬧出了社會新聞。 那時候好多人都說那男的沒氣度,鬧這么大,多沒臉。 作為同個小區的鄰居,陳鳳霞卻不愿慷他人之慨,替別人大度。家庭暴力這種事,無論男女都不對。都犯法了,人家憑什么不能告? 但這種事跟女兒好像又說不清楚。 陳鳳霞想了想,就只能強調:“那種控制不了自己要動手的人,咱們就離他們遠一些。你是爸爸mama的心肝寶貝,我們都舍不得動你一下,哪里能讓外人欺負?” 鄭明明還沉浸在女的打男的巨大震撼中,聽了mama的話,她突然間冒出一句:“那月仙嬸嬸去學功夫吧。少年宮就有跆拳道班,專門教人功夫的。” 陳鳳霞跟不上女兒的節奏,直接瞠目結舌:“啊?” 鄭明明卻一本正經:“小宇哥哥的爸爸在外頭有人,肯定會對小宇哥哥跟他mama不好。他又高又壯,要是打起來,月仙嬸嬸會吃虧的。可如果嬸嬸會武功的話,他就打不過她了。” 陳鳳霞呆若木雞,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女兒的話。 女兒成長得飛快,自己這個當mama的都跟不上了。 鄭明明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沒錯,她今天看到的書上有一個成語叫未雨綢繆。 她查過字典,知道是天還沒有下雨,先把門窗綁牢。 學了功夫不就是綁牢了門窗嗎?到時候就算風雨交加,那月仙嬸嬸也不怕了。 陳鳳霞聽女兒一五一十的分析,卻笑了,意味深長道:“明明,有的事情不是光用功夫就能解決的。月仙嬸嬸是大人,她有自己的打算。蓋樓房就是她的綢繆。” 鄭明明疑惑,房子怎么能夠打敗小宇哥哥的爸爸嗎?他那么高那么壯。 陳鳳霞看女兒被難倒的模樣,忍不住起了促狹心,故意逗小姑娘:“他再高再壯也打不倒房子呀。” 鄭明明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那是月仙嬸嬸的房子。到時候他要是敢打她的話,她跑回自己的房子把門鎖上,他就沒辦法進去了。” 陳鳳霞這回真樂了,別說,女兒想象力豐富。這種解釋還真有點兒歪打正著的意思。 鄭明明又點頭,自言自語一般:“要是來不及跑過去的話,跑到我們家樓房里也行。我們不放小宇哥哥的爸爸進來。mama,那我們想辦法多蓋幾棟樓房吧。” 陳鳳霞點頭,痛快地答應女兒:“好,我們多蓋樓房,給你小宇哥哥跟月仙嬸嬸也留好位置。” 大女兒這才放下心來,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然后她又“哦”了一聲,恍然大悟:“我知道吳若蘭mama為什么不跟他爸爸離婚了,肯定是因為她沒自己的房子。離婚走了,她就沒地方待著了。” 陳鳳霞想跟女兒解釋什么是夫妻共同財產,但又感覺這事情有些復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鄭明明已經自顧自地點頭,語氣篤定:“沒錯,就是這樣。他mama沒有自己的房子又不掙錢,他爸爸打她,他她都不能躲。不然跑出去了,她要怎么生活?就跟娜拉一樣。” 陳鳳霞開始暈頭轉向,娜拉又是誰呀?他們班同學嗎?可既然是小學生,那肯定是父母養啊。難不成她離家出走了? 鄭明明噗嗤笑出聲,眼睛都笑彎了:“mama,你不知道娜拉嗎?娜拉就是《玩偶之家》里頭的人啊。她丈夫不尊重她,她離家出走了。不過魯迅有篇文章叫《娜拉出走以后》,說她離開了家也沒出路,因為她沒有謀生能力。” 魯迅先生,陳鳳霞倒是知道。新中國成立以后上學的孩子,就沒有不知道魯迅的。 可是她女兒現在才上四年級,就開始讀魯迅的文章是不是有點早了?還有那個什么《玩偶之家》,聽著就感覺好復雜。 陳鳳霞唏噓不已,現在小學生的世界就已經這么復雜了嗎?還是她家明明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啊。 她實在沒能力在娜拉的話題上發表意見,就只能根據女兒描述的內容闡述自己的觀點:“所以女人得有自己的事業啊。這樣就是碰上糟糕的事了,還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鄭明明眼睛亮晶晶的,語氣驕傲:“就跟mama一樣,是不是?以后我也會和mama一樣的。” 陳鳳霞感覺愧不敢當,立刻認真地強調:“你會比mama更出色,將來你一定會是最優秀的姑娘。” 她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為自家優秀的兒女打下基礎,盡可能向上托托,好讓他們站得更高。 嗯,站在高樓大廈上才能看得更遠啊。 所以,還得想辦法蓋樓。 至于要怎么蓋,那再想辦法吧。 她給自己打氣,帶著兒女坐車回市區。 臨下公交車的時候,陳鳳霞又叮囑了一句女兒:“你不要跟小宇哥哥說他爸爸mama的事,知道嗎?” 這事情要不要讓那孩子知道,得胡月仙自己決定。他們不應該插這個手。 鄭明明不假思索:“我才不說呢,我不在背后說人。” 陳鳳霞撲哧笑出聲,就盯著女兒不說話。 鄭明明卻半點兒都不心虛:“mama不是外人,我只告訴mama。” 當媽的人笑著點頭,肯定了一句:“對,今天你表現就很好,沒有當著月仙嬸嬸的面說她被打得鼻青臉腫。” 不然自己真是要尷尬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當成白菜蘿卜藏進去了。 鄭明明毫不猶豫:“我才不說呢,月仙嬸嬸都把自己打扮成那樣,肯定是不想讓人知道啦。” 她才不傻呢,沒事讓別人不高興。 就好像他們班的吳若蘭的mama,人家被打成那樣,自己偷偷摸摸的去醫院,肯定不愿意鬧得滿城風雨啦。 結果陳志強他mama是個大嘴巴,看到就看到了唄,還非得跑回家告訴她兒子。 呵,陳志強的嘴巴比他mama還大,立刻傳的全校都知道了。 那段時間吳若蘭恨不得殺了他,因為好多人都拿這件事到吳若蘭面前去說嘴。 “我就不說。”鄭明明驕傲地告訴mama,“吳若蘭說要跟我當好朋友,我才是值得交的朋友。陳志強他mama慘了,她大嘴巴被投訴了,醫院把她調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原先呆的地方還有外國人給小費呢,每個月拿的錢比工資高多了。” 陳鳳霞聽著,估摸著這是高級私立醫院,說不定還有外資背景。 看樣子那位吳若蘭的家庭條件不錯,不然他mama也進不了這樣的醫院看病。 只可惜呀,再好的條件碰上家暴的男人也不行。說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鄭明明還在小得意:“我倒是覺得她活該。人家又沒惹她,干嘛非得說讓人不痛快的話。人家不生氣才怪。我就從來不說。” 陳鳳霞笑著夸獎女兒:“很好,我們明明可比mama聰明。” 她也知道這個道理呀,可是好多時候,她都忍不住。 女兒可真是比自己強千百倍。 她伸手戳戳懷里頭小兒子的胖臉蛋,認真地告誡:“你可得好好跟你jiejie學。” 小胖子立刻扭著小腦袋,小屁股都撅了起來,賴在mama身上不肯下來了。 鄭明明真情實感地發愁:“mama弟弟這樣子,會不會從小豬豬長成大豬豬啊?” 小豬豬還是比較可愛的,大肥豬就算了吧。 她想到大肥豬,就想到過年的時候殺年豬。 陳鳳霞樂不可支:“沒事,以后等他走路穩當了,我們就天天讓他跑步。” 兒子眼睛立刻瞪得圓溜溜的,像是受了驚嚇的模樣。 母女倆笑的不行,哎,你還聽懂了啊。那跑步日程就早點安排上吧。 晚上鄭國強回來的蠻早,還幫著妻子賣了一會兒豆乳蛋糕。 這是陳鳳霞搞出來的新品種,拿內酯豆腐做蛋糕,玩的噱頭就是熱量低,吃了不會長胖。 這一手她還是上輩子看兒子做給準兒媳婦吃的。 兒媳婦愛吃甜食,又擔心胖了拍婚紗照不好看。兒子就從網上學了這個做給她當早飯吃。 可見男人就是再忙,只要他有心,就能擠出時間來為愛人做事。 陳鳳霞上輩子享受不到兒子的服侍,現在卻能靠這手甜點掙錢,也挺開心的。 這個豆乳蛋糕一份成本不到兩塊,賣出去五塊錢卻次次被人搶得一干二凈。 她推出一個多禮拜,就沒有賣不完的時候。 鄭國強過來幫忙,陳鳳霞跟女兒就輕省多了,也能稍微歇下來喘口氣。 鄭國強一邊忙手上的事,一邊看著正在拿乒乓球逗自家兒子的老李頭,驚訝地問妻子女兒:”你們還會雇長工啊?” 這老頭子多夾生,居然還幫忙照應他兒子了。 陳鳳霞將一份蛋糕配上奶茶遞給客人,隨意地掃了眼,理直氣壯:“你看我們誰有空管他?也就是小驍最閑了。哎,你今天回來的倒早。怎么,晚上他們不吃夜宵了?” “下午不是下雨嘛,晚上吃一頓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來了。”鄭國強瞧著心情不錯,眼里都帶著喜色。 陳鳳霞看他,心里頭好笑:“說吧,到底什么事,叫你火急火燎地跑回家。” 鄭國強可不承認,語氣正直的不得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不是怕你們忙不過來嘛。” 陳鳳霞鼻孔里頭出氣,也不理睬他。她要他吊胃口?狗肚子里藏不住二兩油的家伙。 果不其然,等到街上的鐘聲敲響八點,活動中心的客人漸漸散去,老李頭將小鄭驍還給鄭國強,又喊鄭明明跟他打了局乒乓球后,鄭國強一邊逗弄咿咿呀呀的兒子,一邊故作不經意地開了腔:“馬興元今天跑去食堂找我了。” 陳鳳霞挑高眉毛:“他找你做什么?” 這人無利不起早,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鄭國強臉上的笑意已經壓抑不住,眉毛都要飛上天了:“能有什么事啊,找我買房子唄。” 陳鳳霞“啊”了一聲,愈發驚訝:“他不在銀行干了,改行銷售房產了?” 不會啊,上輩子這人可是在銀行一直干到退休的。而且他一輩子得意自己公家人的身份,應該看不上房產銷售這種事。 鄭國強直接笑出了聲:“就是在銀行,所以他才找人買房。” 銀行在房地產界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可以說沒有銀行的話,房地產界根本玩不轉。 這個時代的銀行玩得更大,它們自己也是下場的玩家。 結果國家政策一縮緊,被硬吹出來的房地產神話全是泡沫,開發商找不到下家接手,紛紛倒閉跑路。剩下一地雞毛,跑不掉的銀行就成了首當其沖的冤大頭。 呆賬壞賬爛賬搞得銀行焦頭爛額,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馬興元所在的銀行還算運氣好的,因為開發商抵押的房子好歹建了起來,就是有價無市沒賣掉而已。 也虧得沒賣了,不然跟上元縣,一樣開發商拿著賣房款跑了,銀行更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鄭國強感慨:“銀行不好好干金融,跑來做生意,不吃虧才怪。” 陳鳳霞在心里頭念叨,何止銀行啊,現在哪個不做生意?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沒看到老年活動中心現在都直接敞開門做買賣,公開收夜市攤位費了嘛。 當然,給出的名頭是衛生管理費,一晚上不管生意好與壞,來這邊的攤子都得交十五塊錢。 陳鳳霞估摸著這筆錢進單位的小金庫了,反正負責打掃衛生的她跟丈夫每個月也就多拿一百五十塊錢的獎金。 看上去更加像封口費。 她打斷了丈夫的感慨:“他找你,是想把他們銀行拿到的房子賣給你?” 鄭國強點頭:“是啊,我猜銀行這錢不明不白的,估計是領導挪用的公款。現在對不上賬了,所以急著賣房拿過來湊錢呢。你看馬上就九月份,一年都過去差不多四分之三了。還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應付年底查賬啊。” 陳鳳霞點頭,感覺這事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上輩子聽說過一家國內銀行破產的新聞,好像就是倒在房地產上的,應該就在海南發生的事。 哎,沒想到眼下江海的銀行也能被連累成這樣。 她試探著問丈夫:“那房子便宜吧?” “再便宜我也不會買。”鄭國強不假思索,“你想想看,要真是好的,馬興元會找我買房?天曉得那是個多大的窟窿。哼,我真搞不懂這人,我看上去像個傻子嗎?居然還跟我老同學長老同學短起來。” 陳鳳霞急了,要是比市面上的價錢便宜,這現成的房子不要白不要。 鄭國強嗤笑:“你傻啊,要是好房子,馬興元會找我去買?這人就是壞的流膿。” 話說出口,他又強調了一句,“我就事論事,可沒別的原因。” 陳鳳霞倒是愣了下,還有什么緣故?哦,馬興元的老婆孫紅梅。當年人家跟自己丈夫可是有段青澀校園戀情呢。 呵,快趕上《十六歲的花季》了吧。 陳鳳霞話里頭的酸味漫了出來:“你還能有什么原因?” 旁的不知道,孫紅梅跟自己丈夫絕對沒有什么故事了。人家好好的國家干部到底要怎么想不開,跟個要啥啥也沒有的老打工的再扯上關系? 就算出軌也要找好了對象啊。 鄭國強瞪大了眼睛:“你看看你,我好好跟你說,你還找話頭了。” 陳鳳霞可不承認:“別,我什么都沒說啊,是你自個兒起的話頭子。” 人不能在背后說人,否則一準會招來正主。 夫妻倆還在耍花腔呢,鄭國強那位高中同學就找上了門。 馬興元還是小肚子挺挺,三十多歲的人光看頭發跟肚子,瞧著油膩的跟四五十歲有一拼。 陳鳳霞掃了這人一樣,頓時感覺孫紅梅的眼光也不怎么樣。三十多歲都這德性了,可見二十多歲時同樣磕磣。 這么一比起來,雖然鄭國強老了以后因為生活的風霜看著滄桑,但起碼現在形象還是蠻能拿出手的,很撐自己這個當老婆的面子。 沒錯,她就膚淺了,她看臉。 她都靠自己掙錢不指望男人養了,她憑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看臉啊。 陳鳳霞心里頭藏著點兒小得意跟小自豪,見人就是三分笑:“喲,馬主任這是來照應我們生意啊?” 馬興元沒想打鄭國強的老婆如此熱情,眼睛立刻亮了,閃爍著希望的光:“哎喲,弟妹,生意興隆啊。我們老鄭這是發大財了,應該在江海安家立業了。 你上次講的那個想在江海買房子的事,我一直給你們留意著呢。這不,我們單位一有內部房,我第一個想的就是國強。 國強說買房這事不小,得回家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們商量的怎么樣了。” 鄭國強正要開口直接拒絕,他懶得再跟這人掰扯,別打擾他干活。 早點收拾完了,他們也好早點兒睡覺。明天還要做買賣呢,一寸光陰一寸金! 陳鳳霞卻搶先一步說話:“國強剛跟我起了個頭呢。正好馬主任你來了,和我講講到底怎么回事吧。” 馬興元心中一喜,感覺自己的確找對了人,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始推銷:“我們單位自己的房子,賣給職工的,質量絕對有保證,也便宜。” 陳鳳霞也不接話,就聽他一頓吹。他這口才比起二十年后的銷售顧問差遠了,就連上元的那我售樓小姐也比他專業多了。 等到這人口干舌燥,到處找水喝的時候,陳鳳霞才遞了杯酸梅湯過去:“馬主任,你說了半天,還沒說房子在哪兒,又是多少錢啊。” 馬興元剛道謝喝了口酸梅湯,就差點兒被嗆到,連著咳嗽好幾聲才說出話:“放心,絕對在江海市,就在燈市口那邊,熱鬧的很。” 陳鳳霞明白了,燈市口眼下在江海人眼中就是農村。雖然剛劃了市區,也算熱鬧,但跟老城區的純正血統相比,農村始終是農村。 畢竟農村的廟會也熱鬧啊,什么時候都人擠人。 那能跟上海的城隍廟比嗎? 人家買房子是想當城里人,跑去農村干什么? 二十年后農村戶口值錢,眼下農村跟城市可是天壤之別。為了個城鎮戶口,大家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都挺好》里頭女主她媽當初不就是為了城鎮戶口留在城里工作,才嫁給她從頭到尾都沒看上過的丈夫的嚒。 馬興元怕她也計較這個,立刻強調:“那可是好位置,五萬塊錢買個大別墅還帶個小院子,上哪兒找這么便宜的事哦。真是老同學,不然我怎么會找我們國強呢。老鄉啊,多少年的老交情了。” 陳鳳霞笑嘻嘻的:“這么好的房子,我們都不好意思占馬主任你的便宜了。要不,還是你自己買下來吧。” 馬興元叫她擠兌的沒辦法,只能支支吾吾:“我明人不說暗話,要不是我們家剛買了車,手上沒錢,這房子我還真想買了自己住。了不起就是上班遠點兒,我還怕單位不給我們安排公車?我跟你講,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這房子擺在社會上說的確不差了。雖然位置偏,但兩層樓還帶個院子的小別墅;如果不是銀行急著拿這房子換錢,就算現在房地產市場不景氣,也不會是這個價錢。 真是蘿卜白菜價了。 假的是馬興元手上有錢,但她老婆單位已經定下來分房。交兩萬塊錢就能拿下單位旁邊一套一百平方的大房子。他瘋了他花五萬塊跑去農村買房子?二層樓講起來好聽,其實面積還不到一百五十個平方呢。 陳鳳霞不知道里頭的彎彎繞,卻也不想罵馬興元蠢。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1996年誰知道燈市口將來會是江海的熱門商圈? 就好像2020年,你問她手上有一百萬是在市中心買房還是去郊區買小別墅,她也會選擇前者啊。 陳鳳霞有些心動,順嘴問了句:“那你們銀行的班車路線都經過哪些地方啊?” 馬興元心中樂得冒泡,哎喲喂,可算是找到人接盤了。他不愿意買單位的攤派房,卻又害怕得罪領導,現在有這家冤大頭,真是讓他做夢都笑醒了。 呵,感謝他吧,要不是他,就憑鄭國強這樣的窩囊廢,這輩子都別想在江海買上房。 燈市口再農村,也是江海啊。 馬興元興沖沖的:“放心,我問過,終點站到我們銀行。弟妹你把自行車放銀行車棚,我來打招呼,然后再騎車過來上班沒問題。我們明明上學也不用愁,中途剛好經過他們學校。” 陳鳳霞挑高了眉毛,這回倒是要對馬興元刮目相看了。 這人看樣子真想辦事的時候還是蠻有能耐的嚒,居然連她家女兒在哪里上學都調查的清清楚楚。 馬興元笑嘻嘻:“我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肯定不會差。” 眼看兩人越來越熱絡,連將來住進去大人小孩怎么念書做事都討論起來了,一直冷眼旁觀的鄭國強也急了,不得不開口提醒妻子:“鳳霞,我們不蓋房子了?” 開什么玩笑,要是放在兩個月前,五萬塊錢兩層樓,就算位置偏點兒,捏捏鼻子他也就認了。 講個實在的,綜合比較起來,比在前進村蓋房子劃算。畢竟那別墅已經蓋好了,他們隨時都能搬進去住。 可現在他發癲,要這種房子?前進村的5層樓已經在蓋了啊。 他家好多錢,能這樣瞎折騰? 陳鳳霞只恨丈夫不是重生的,不能時刻跟自己一條心。 燈市口那邊是學區房。 那個位置她曉得,外國語學校的分部很快就設立在那邊了。等到大家擇校觀都冒起來的時候,那邊的磚頭都跟金子做的沒差別了。 更別說一套二層樓的別墅! 鄭國強不理會妻子糾結的神色,只急赤白臉:“都蓋房子了,你買什么房子?” 三萬塊錢都實打實地給了,他們還要再想辦法攢三萬塊,哪兒來的五萬塊錢買房? 陳鳳霞想開口的時候,突然間靈機一動,對啊,蓋房子! 她在前進村還有棟新的五層樓等著去蓋呢。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在陳鳳霞腦海中冒出了雛形。 她甚至等不及這個念頭完善好,就朝馬興元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馬主任,我們已經決定在村里頭蓋房子了。” 這板上釘釘的事情一下子黃了,馬興元的臉都掛不住:“蓋房子?你們人都來江海闖蕩了,怎么還跑回農村蓋房子?你們圖什么啊!” 呸!難怪說泥腿子老農民一輩子窮命,一點兒眼光都沒有。 虧他還以為鄭國強好歹是上過高中當過兵干過銷售走南闖北過的人,多少有點兒眼光。 合著還是老農民的那套,在城里打工掙錢回農村蓋小洋樓臭顯擺,完了自己一天也住不上,還得回城里待在窩棚里頭繼續打工掙錢過苦日子。 馬興元都感覺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他怎么會找這么個爛泥糊不上墻的家伙來買房子。 狗rou進不了大上海。 就他,也配在江海扎根? 呸! 陳鳳霞無視他鄙夷的神色,只滿臉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啊,也就是這幾年的事。要是你上個月過來,我們也就買了。差了的錢,馬主任你簽個字,我們問銀行借,分期付款還不就結了嘛。實在是,機會難得,還是得在村里頭蓋。” 她這話說的含含混混,搞得馬興元心里頭直打咯噔。 等等,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鄭國強為什么非要回農村蓋房子啊? 馬興元感覺自己得問個清楚,這絕對有問題。 然而鄭國強被陳鳳霞招呼著去給兒子洗澡了,陳鳳霞則干脆變成了沒嘴的葫蘆,無論馬興元怎么軟磨硬泡,她都死活不肯透露一個字。 再拿話逼她,她就是打哈哈,落葉歸根嘛。當然得回老家蓋房子。 小孩上學怎么辦?哎呀,回老家就是了,有錢在哪兒都自在。 馬興元感覺自己抓到了重點,有錢! 就鄭國強哪兒來的錢?買彩票中獎的話那也不在乎多買套燈市口的房了。 除非有一大筆錢等著他,但那錢還沒有到手。 那么…… 哦,那就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老侯給你們兩口子的消息吧?”馬興元伸出肥厚的手掌,還翹起了蘭花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狗日的,你們這幫子家伙真是不地道。老侯有門路都不跟我透一句口風。” 陳鳳霞趕緊否認:“你都在江海當干部了,還想……” 話說了半截子,她一副“糟糕,說漏嘴了”的慌張模樣,又開始打死不承認:“沒有,沒有的事。我們老鄭跟老侯多久沒見了,我家窮的連個電話機都沒有,上哪兒傳遞消息去。馬主任,你忙啊,時候不早了,我們這邊得關門了。” 言罷,她不由分說,愣是將馬興元強行送出了活動中心。 聽著對方在門口馬了好幾句“狗日的東西”,她也沒再開門。 鄭國強出來拿肥皂,聽到他罵人,頓時氣憤不已:“狗娘養的,媽的,罵上門來了。” 陳鳳霞擺手,直接推丈夫回去:“隨他去。快點,給兒子洗完澡回來,趕緊跟我一塊兒打掃衛生。” 鄭國強還在嘟囔:“就讓他罵上門啊。” 陳鳳霞做老好人:“哎喲,罵兩句又不會少塊rou。” 況且馬興元要是真自作聰明,拿錢跑回老家蓋房子了,到時候哭死都算輕的,罵兩句有什么啊。 看著丈夫的背影,陳鳳霞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她這是為誰出氣啊?還不是為這個男人。 呵!故意捉弄她男人,白吃白喝她男人還嘲笑她男人。 70塊錢的賬不是賬嗎?她讓后頭再加四個零還回來。 她可沒有誆人。她是要在前進村蓋房。前進村不是村嗎?她又沒說是老家安裝莊。 前進村拆遷可是真的。 誰讓這人自己財迷心竅,想岔到安莊上去了啊。 媽呀,天花板上什么時候繞了蜘蛛網?得趕緊清理干凈。 不然下回蜘蛛掉下來,落到吃的里頭,這邊還怎么做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