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隨著吳遷吳四爺一聲尖厲的口哨，護衛(wèi)隊全體人員上馬，從左右兩邊護住了長長的馬車隊列。

    車隊正式啟航。

    ……

    穿過拱形的鼓河石橋，就算是走出廣義的十七世紀天津城區(qū)了。此刻，映入旅人眼簾的，是北方一望無際的田野、河流及樹林。

    細碎的飛雪中，道路兩旁的大地已然鋪上了銀裝。

    坐在隊伍末尾第十三輛馬車中，吳法正吳少爺看著厚玻璃窗外的風吹雪揚，眼神中一片蕭瑟之意。

    這是唯一有篷蓋的一輛馬車，里面只裝了半車貴重貨物……畢竟車隊要預備一點空間給臨時病號或者傷員使用。

    自從離開家門之后，吳法正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熟悉的北國冬日了。在他的記憶中，山西的冬天和天津的冬天，區(qū)別不大，都是光禿禿的田壟和青色的天空。

    唯獨有一點區(qū)別的，大概就是腳下這條路了。

    黑色，略微帶著弧線的瀝青馬路，在一片白雪中，通向視線盡頭，仿佛穿過了天際。

    毫無疑問，車隊在瀝青路面上的行進速度非常快。傳統(tǒng)的土路官道，大車隊每天的行程大約是二三十里路，這還要路況比較好，沒有車軸折斷，以及翻漿、雨雪等等意外情況才可以。

    而在這條瀝青路面上，使用著南方機制車輪和軸套系統(tǒng)的標準貨運大車，車隊每天少說也能行進五十里路。加緊趕路的話，再多一點也可以。

    而且由于路面平穩(wěn)的緣故，乘客在趕路后，并不會感到特別勞累，還可以保留一定的體力和精神。

    所以這一次的出行，吳少爺無疑是享受到了“現(xiàn)代化”交通的好處。

    當天后晌時分，車隊走了五十里路后，在沿途的黑古屯服務(wù)區(qū)歇馬過夜了。

    說是服務(wù)區(qū)，其實是一處兼顧了兵站、后勤倉庫的半軍事化棱堡。

    由于是進出天津的唯一一處大型服務(wù)區(qū)，所以黑古屯服務(wù)區(qū)的生意很好，在此地歇馬的客人很多。包括大車店、食肆、酒館、小賣部，洗腳房，澡堂在內(nèi)的一應(yīng)服務(wù)機構(gòu)，這里都很健全。

    義鑫隆車隊在黑古屯歇馬后，老司機們都很放松，紛紛揣著銀子銅錢曹大頭還有紙鈔去各處店面消費。

    而面對吳法正關(guān)于警惕性的疑問，老江湖九叔告訴他：黑古屯是曹大帥的產(chǎn)業(yè)，這里時刻有私兵巡邏，外間還有飛虎營的巡兵，沒人敢在此處生事，讓他盡管放心。

    說到這里，吳掌柜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少爺?shù)募绨颍Z重心長地告訴他……還是抓緊時間去御足堂連鎖洗個腳吧……明日起，就沒有這等舒服日子可過了。

    第二日一早，義鑫隆的車隊準點在日出時踏上了征途。

    一開始的時候，吳少爺并沒有感覺到和昨日有什么不同。車隊依舊在絲滑前進，他懶懶靠在車內(nèi)，望著充滿了詩和遠方氣息的田野，心潮翻滾，蠢蠢欲詩。

    不想，下一刻，少爺?shù)脑娨獗宦愤呉粋€大牌子給打斷了。探頭從窗外出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足有人高的正方形白色大木牌，上面用紅色的大漆涂著一個“安”字。

    瞬時間，吳少爺想到了遙遠的江南港口某處大工坊墻面上的那些大字。

    果不其然。馬車再往前駛了十余米后，一個紅色的“全”字出現(xiàn)在了吳法正眼中。

    再往后，躺平翻著白眼的吳少爺，終于在五分鐘后，湊齊了這一句粗鄙，毫無文辭的俗體字口號：“安全你我他，連著千萬家”。

    接下來，路旁口號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最終，在“百年大計質(zhì)量第一”的紅字過后，吳少爺看到了高聳在路旁的工程介紹牌。

    黑墨寫就的仿宋字體，第一行清楚標明了前方施工標段名稱：京津高速黑古屯第四標段。

    建設(shè)單位：天津二建集團。

    設(shè)計單位：中建建筑設(shè)計總公司。

    再往下，是工程土方量、乃至項目經(jīng)理，開工日期等等信息。

    這個時候，后知后覺的吳法正，才猛然間意識到一件事：腳下的路，怕是要斷了。

    很快，吳法正的想法就得到了證實：標牌前方二里地處，車隊遇到了攔路的鐵柵欄。

    吆喝著牲口從路旁的輔道下去后，商隊的伙計們，一邊開始費力趕車，一邊盯著正在施工的隊伍，心情復雜。

    就在瀝青路的盡頭，一輛冒著黑煙，下邊有四個鐵輪的大鐵車，正在發(fā)出隆隆的吼聲。

    車的后部，是一個醒目的圓形大鐵鍋，里邊盛滿了黑色的膠泥，咕嘟咕嘟冒著氣泡，四周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

    與此同時，穿著棉襖和橙色馬甲的工人，用長柄鐵勺撈起鍋中的黑漿，將其傾倒在平整的石子路面上。

    “不想這柏油路，竟然真是用油泥鋪就！”

    吳法正只一眼，就看懂了這鋪路的路數(shù)：“只是這油泥聞所未聞，不知何處而來？”

    “據(jù)說是夷洲地脈所出，用大海船運來的。”

    吳掌柜關(guān)心瀝青很久了，知道不少：“此物到埠時，堅硬似鐵，非得如此這般，用大鐵鍋煉化了，才好鋪就。”

    吳法正此刻臉色變得不大好：“如此照著北邊一寸寸鋪就下去，終有一日，就到了京城啊！”

    九叔貌似猜到了少爺?shù)男乃迹灰娝尚σ宦暯釉挼溃骸耙灿貌涣巳迥辍Ｎ沂谷藴y算過，快馬一日夜可到京城，便是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