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章
真實原因很簡單:吳法正是長房次子,其父正是這一界吳氏族長。 吳法正的長兄自打出了娘胎就體弱多病,所以在族人看來,吳法正將來有大概率接任族長。這也是吳掌柜小心伺候的原因所在……族中年輕人有許多,但能讓九叔如此招呼的,一只手就能數出來。 接下來,吳法正在掌柜引領下,查看了商號日常運作。 義鑫隆的貿易方式并不復雜:將自家商隊在口外收購的滿蒙特產運到天津發賣,然后再收購天津本地“特產”,運去口外銷售。 在這個貿易閉環中,由于接觸的都是批發商,所以明面上看,商號里并沒有幾個客戶。 然而客戶少并不等于商號就冷清。 當吳法正穿過一道隔巷,再穿過一道鋪著踏板的寬大院門后,看到的就是一片忙碌景象了:脖子上掛著毛巾,肩上扛著藤條箱的力工;耳朵是掛著玳瑁框眼鏡,弄墨唱數的賬房;以及人數眾多,正在條案后擺弄貨物的伙計們。 “這甲三院是南貨庫。咱們這回要送到口外的貨,多數都存于此間。” 聽到九叔介紹,吳法正點點頭,背著手來到了條案前。 條案對面,一個年輕壯實,臉上掛著憨厚像的濃眉伙計,正專注處理著手中的貨物。 反射著刺眼光線的貨物,霍然是一個后世常見的8磅暖瓶瓶膽。 手臂長的暖瓶瓶膽,尾部有著清晰的藍色噴印方型商標:上海保溫容器廠。 下一刻,伙計拿起一旁蘸了印泥的一枚小章,輕輕在商標旁滾印了義鑫隆的私記。 接下來,伙計扶起瓶膽,開始往壺口里塞起毛線來。 一束束用硬紙條扎起來的機制彩色羊毛線,其上清晰地標明了產地:上海棉紡一廠。 眼尖的吳少爺看到棉紡一廠這幾個小字,不禁露出了些許微笑:他想起了那兩千女流涌出廠門的壯觀景象。 用毛線塞滿瓶膽后,濃眉伙計拿起軟布將瓶膽包裹,再細心用棉線扎住了壺口,全程特意避開了瓶膽尾部的真空封嘴。 吳法正看到這里,扭頭和吳掌柜對視,露出了嘉許的眼光。 下一道工序就是裝箱了。 特制的長方形軟木箱,剛好比瓶膽大一號,里面已經墊了多半箱潔白的蘆葦絮。伙計將瓶膽放進去后,先是上下搖晃測試彈性,感覺到顛晃程度足以適應大車趕路后,伙計又將更多的蘆葦絮蓋在了瓶膽上。 所有這些工序完成后,就該封裝了。 用一把羊角榔頭和機制鐵釘輕巧地封死盒蓋后,伙計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火漆和封條。 “嗯,不錯。” 全程觀摩完瓶膽的包裝,二少爺滿意地點點頭,對面前這個做事認真的伙計問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濃眉伙計直到這時,才從專注狀態中解脫出來。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年輕人憨厚地一咧嘴,有點羞澀地用一口山西土話回道:“回老爺,叫火貴,二十二了。” 一旁吳掌柜見少爺比較滿意,于是也湊趣地解釋了一段:“是靈丘人。說來也巧,這孩子逃荒到天津,是柜上從市面上撿的。” 吳家所在的山西蔚州,明代下轄了廣昌縣、廣靈縣、靈丘諸縣。吳家的本家在廣靈,和靈丘算是鄉黨,口音沒什么區別。 聽到掌柜解釋,吳少爺心中頓時明白了。這個時代鄉黨是重要的關系紐帶,眼前這個伙計要不是鄉黨,怕是再賣力也不會被義鑫隆收留打工。 “好好做事。勤力的,柜上都看得到,不會虧了你。” 吳法正雖說有希望走科舉成道的路子,但他同樣有很大可能在未來掌管家業。所以他早早就接觸到了家族中的商業內容,對管理和采購這一套其實相當熟悉:“九叔,給放個賞。” “傻小子,還不快謝過東家!” 聽到有紅包拿的火貴,傻乎乎反應過來后,這才笨拙地謝過了東家。 吳少爺這邊哈哈一笑,轉頭在九叔陪同下,繼續檢視了其余正在包裝的暖瓶。 義鑫隆這一次在天津本地采購的暖瓶,總數是三十個。這其中帶有完整鐵殼包裝的只有三對紅雙喜,其余都是瓶膽,只能像方才一樣重新包裝。 沒辦法,雖說紅雙喜對瓶在兩年前就成為了山西大戶人家嫁女的必備嫁妝,就像后世的縫紉機自行車三大件一樣。 但這種鐵殼包裝在長途大車運輸過程中極易顛碎瓶膽,分開攜帶同樣容易變形,成本太高。所以現在的商隊大多只承運瓶膽,等到了地頭,自然有傳統手藝人用藤條等材料編出土制外殼。 和九叔探討了一番暖水瓶的運輸問題后,在院里另外一面的條案上,吳少爺看到了另外一批正在被重新包裝的商品:皮貨。 吳家是靠著口外的皮貨生意起家的,所以這方面是重中之重,絲毫馬虎不得。 面色凝重地拿起條案上的一雙皮靴,吳法正細細端詳起來。 映入眼簾的皮靴,淡黃色外皮,半腰馬丁靴造型,鞋墊上拓印著很對士紳胃口的品牌名:愛馬仕。 除了鞋底用多層牛皮軋制之外,吳少爺手上這雙靴子的其余部位,包括鞋繩和穿眼處的金屬圈,乃至內里的豬皮襯里等等,都和后世的登山靴沒什么區別。 伸手進鞋里四下按壓一番,然后揭開鞋墊看了看,吳法正脫下自己腳上的軟鞋,伸腳,穿上靴子走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