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官場上的事,一旦形成慣例,那就不可撼動了。時至今日,漢口通判一職,早已演化成了專責施政漢口的固定職務,有點類似于后世的單列市。 以上,就是今天賀客們吃驚十足的原因。 袁火昌這位通判,官不大權利極大,是事實上的漢口隱性府臺。 那么看到府臺大人今天如此不計后果地給某人撐腰,在場賀客吃驚之余,心下頓時多了十分的警醒:“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與這位南老爺,日后還是結個善緣為妙”。 接下來,通判大人不出所料,又大方地參與了開業喜宴活動。 宴席上,袁大人面露春風,不但與與會賓客親切交流,而且酒到杯干,全程談笑風生,可謂給足了南老爺面子。 同桌的各位商行大賈,這一次反而拘束了形狀,并沒有腦殘一般去探問袁老爺和南老爺之間的關系——袁老爺今天的“癲狂”表現,已經遠遠超過了傳統意義上的官商合作。 不論雙方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眼下這情況,在座人等事實上已經嗅到了危險味道。沒有摸清事情首尾之前,這些歷經世事的老油條們,壓根沒人再敢輕舉妄動了。 最終,一場別開生面,超出所有賀客預料的開業典禮,在各懷心思的道別聲中拉下了帷幕。 經此一事,由上海到埠的南老爺,以及他所開設的客博閣雜貨商號,一夜間在夏口(漢口)鎮站穩了腳跟。 無論白道黑道,在這位打通了天地線的神秘商人面前,都收起了爪牙,變得客客氣氣和藹可親……大家和氣生財嘛。 南老爺在顯露了手段后,倒也沒有再出什么驚人之舉。 接下來的時間,他除了安頓生意之外,一應活動都是尋常路數,很是低調:參加商會,拜訪友商,與人在茶樓小酌談一談生意喝喝茶之類。 閑暇時分,南老爺多是本份居家,研讀四書五經,不失秀才本色。 如此,七日之后,南老爺發自上海的第二艘貨船到埠了。 這艘新到的貨船,明顯是之前就用電報溝通提前啟程的,現在來得正是時候。 之所以說剛好,蓋因南老爺商行開張,生意還是不錯的。 雖說批發的大多都是些尋常雜貨,但架不住夏口繁華。再者,很有些本地商賈愿意進一點南老爺的貨結個善緣,所以頭一船發來的貨已經賣了不少。 然而這第二艘船上裝著的,可就不全是尋常雜貨了。船上不但多了50桶水泥,還有一個工程組,其中包含了工程技術人員、賬務人員和有經驗的工匠。 是夜,聞信親自趕來的袁通判,這次可真真是青衣軟帽毫不起眼。而當袁老爺親自下艙檢查完貨物后,更是一疊聲地催促叢人:“快,快,連夜給本官卸了,都進甲子號官庫!” “卑職遵命!” 看袁大人恐慌的眼神,仿佛生怕站在船頭賞月的南老爺反悔一樣。 下一刻,袁老爺出得艙來,三步并作兩步,對著南老爺長揖到底:“先生如此信人,學生銘感五內,這廂代萬千黎民,謝過先生及……諸位大人了。” 南望聞言,趕緊上前扶起對方:“大人不必如此見外,須知這點水泥才是第一批貨,往后日子還長著呢!呵呵。” ……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穿越者雖然掌握著領先時代的科技和知識,但要在遠離老巢幾千里外的地方搞定一任知府,說到底也不過是最實在的權錢二字。 搞定巡撫大人靠得是權,而袁通判這里,就是錢了。 袁火昌其人,有關這位普普通通的明代官員,其在歷史上唯一留下的痕跡,是一項工程:修堤。 真實歷史上,恰恰就是在這一年,公元1635年,漢口通判袁火昌主持修筑了一道江堤,西起硚口,東止今江漢區東堤街。 正是有了這道堤,才在今后的幾百年歲月里,保證了漢正街不被江潮侵害。 為紀念袁通判,后人將這道堤稱為袁公堤。 雖說在民國之后,袁公堤由于城市改建而逐漸消失在長江岸邊,但是歷史記住了這道堤壩,袁火昌的名字也由此留在了地方志和府志上。 造橋修路這種事,無論在哪個朝代,永遠是高大上的選擇。 比起張良蕭何這種名垂青史的少數派,數量占據了絕大部分的尋常官員,假如想在史冊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么造橋修路基本就是這些官員唯一能選擇的路線了。 無數鮮明的例子都闡述了這一路線的可能性。 蜀郡太守李冰。千百年后,沒人知道他有什么其他政績,然而就是靠著修造都江堰,這位太守老爺硬生生從秦代被人傳頌到了明代……乃至后世的課本,太守李冰和他的都江堰,都是重要知識點。 古人太明白這一套了,尤其是飽讀史書的官員。 當然了,大型工程不是那么好做的。古代遍地水患,真正能修成功的水利工程,比起茫茫多的官員數量來,那都是鳳毛麟角。 主持者想要完成這種工程,不但要有大毅力、大恒心、還要有極強的社會統籌能力和籌資能力。 袁通判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君不愛財,唯愛名。所以自從上任以來,他就打算修一道堤來給自己留名。 而就在袁老爺做了許多準備,到今年打算放手一搏時,歷史上沒有過的南老爺,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