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家那破爛的木板床上了。事實上左保六是趴在床上的,他的脊背露著,背上有一片青紫。 看到身邊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娃,左保六用了好半天時間才恢復了神志,外帶搞清楚了他昏迷后的事情。 ……左家的大部隊被狼煙搞定后,過了一會,口鼻上裹著濕布的打手就從土坡上沖了下來,一馬當先的是那些白役狗腿子。 這幫白役正兒八經打架不成,但是對付起失去還手能力的鄉民,那可是人人矯健,個個神勇。 然后戰斗就結束了。 這一戰,左家人大敗虧輸。事后昏迷不醒的就有上百人,其余的個個帶傷,人人掛彩……也不光是被白役打的,被自家人踩傷的也有不少。 左保六是在哭天喊地聲中,被自家女人用門板拖回去的。好在他回去后沒用多久就醒了過來,這才讓女人放下了心——要是他掛了,女人就得改嫁,三個娃最后能有一個成人就不錯了。 醒來后的左保六顧不上渾身的劇痛,他緊閉著紅腫的雙眼,忍著喉嚨的刺痛,用沙啞的嗓子告訴女人:趕緊去打聽消息。 ……既然械斗打敗了,那么就要承擔后果,這一點左保六是很清楚的。之前宗族答應給他的那些好處現在全部成了鏡花水月,最令他恐懼的一點是:他是桑園的佃戶,而桑園的地契,可是在租棧手里的。 某種程度上說,左保六這種行為就叫做“吃里扒外”。 如果械斗打勝了,那么自然沒事,租棧也不可能拿他這個小佃戶怎么樣。然而現在左家完敗,左保六頭上的庇護沒了,指不定人家就要拿他開刀,逼債奪佃之類的手段哪怕只用出一樣來,左保六當場就要完蛋。 這才是他最懼怕的事情,相比之下,菊花和背上那點傷都已經被他無視了。 這之后在左保六養傷期間,消息便源源不斷地傳回了家:官差進了左家大屋,官差押走了左鴻物,官差開始沒收隱田,官差開始追繳欠糧,四房的老太爺上吊了…… 就在左保六惶恐不已的時候,官差上門了。 第352節 開港(十八) 左保六家的小院檔次還是蠻不錯的。雖說沒有青磚碧瓦,但是夯土墻的外層也有刷白灰,屋頂的灰瓦看著也算齊整。 不過這都是之前年景好的時候置辦下來的,最近這幾年左家每況愈下,所以就連修補都有點力不從心了。 就在左保六被抬回家的第三天,他那有點破敗的門楣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伴隨著晃悠的門板,幾個兇神惡煞的漢子手提各式兵器,簇擁著一個身穿長袍,掌柜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喘氣的有沒有,趕緊滾出來!” 這幾天一直在提心吊膽的左保六在屋里聽到叫喊后,心中不由一顫,他知道那活兒來了。伸手示意女人看好自家的娃兒,左保六嘆一口氣后,低頭出了門——躲是躲不過去的,他早有思想準備。 三天時間足夠左保六的眼睛和嗓子恢復正常,但是背上和菊部的外傷還沒好,所以他今天走路時拄了根棍子。 看到他蹣跚走出屋門,那個掌柜模樣的先是冷笑了一聲:“這是受了傷啊,莫不是去找窯姐被老婆打了?” “哈哈哈……”隨著掌柜的調笑,身邊那幫捧哏的同時大笑起來。 而左保六這時只能低著頭,無視羞辱,老老實實等著人家笑完。 “北頭的桑園是不是你佃的?”笑了幾聲后,掌柜這才問起正事。 “回老爺,是小人佃的。” “嗯,明天去上工,抓緊把桑樹都挖了。” “挖……?”左保六震精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么,有力氣造東家的反,沒力氣挖樹?”掌柜的這會滿臉鄙視,拿斜眼瞥他。 “不是……小的……”左保六這會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這,這都是正出葉的好桑,挖了做甚?” “挖了種別的。”掌柜的這會已經很不耐煩了。 然而左保六可不是這么想的。對于一個半輩子都在擺弄桑樹的果農來說,園子里那些樹幾乎都是他的養子,怎么能說挖就挖? “老爺,這園子是佃給小人的,樹挖了,小人可怎么活啊!”左保六這時已經悲憤滿腔了——按照古老的租佃關系,東家是沒權利要求佃戶改變種植結構的。所以掌柜的要求在左保六眼里就是“過界”。 然而左保六忘了,他面對的壓根不是什么普通東家。 所以掌柜聞聲后當即大怒:“給我打!” 話音未落,左保六就被人一腳踢倒在地,抽起了鞭子。 “老爺,行行好,饒他一命吧!”在屋里的女人見到這一幕,大哭著沖出來撲在了左保六身上,一副惡霸地主欺凌勞動人民的活話劇就這么被形象演示了出來。 掌柜的看到這家大人哭娃子嚎,滿臉的肥rou都抖了起來。他先是翻了翻手中的賬本,然后彎下腰指著左保六說道:“你這個混蛋,現如今還欠著行里三十七兩銀子。” “哼,就這種破落戶,也敢拿大。”掌柜的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看這略顯破舊的院落:“你給我聽好嘍,明日不去上工,就把你送官,先打了奴籍,再把你老婆和崽子都賣了抵債,聽明白沒有!?” …… 奮力保護桑園的左保六,在挨了一頓鞭子后終歸還是清醒了:是啊,如今不比以前了,他現在連自己個的命都保不住,還顧得上那些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