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洋縣這個專門為了鎮(zhèn)壓盜匪而設立的縣，只堅持了不到400年，到1956年就被國務院撤銷了。

    所以說，龍巖的頭面人物們還是極其歡迎外來援軍的，因為他們都能感覺到小冰河時代整個社會環(huán)境的惡化。要知道，萬一山里那些大爺們又要搞事的話，縣令和衛(wèi)所在事后肯定是沒有好果子吃的。至于富戶和商賈就更不用說了，這幫人自古以來就是肥羊，出了反賊第一個挨宰的就是他們。

    這就是官紳們心情復雜的原因了：他們既希望客軍能大發(fā)神威剿滅盜匪，又怕這些人是銀樣蠟槍頭，只會禍害地方，濟不得用。

    ……

    一串平底小船緩緩靠在了碼頭。

    當先從船上下來的，是穿著一襲文士袍的丁立秋。而接客眾人看到這位滿面笑容，師爺模樣的富態(tài)男子在幾步遠就開始行禮后，也紛紛拱手回禮。

    雙方略一寒暄，得知這位是曹川軍中的師爺后，倒也沒人給丁立秋擺什么官架子——在場的都明白，正經(jīng)是師爺這種的，反而才是關鍵人物。

    接下來的場面就有些不好看了：當身高1米92的衛(wèi)遠頂著個大光頭，滿臉兇殘地踏著碼頭上的木板，咚咚咚地一步步走過來時，明人們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活像一只熊羆的6尺巨漢給矮小的山民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而當衛(wèi)遠躬身抱拳，大聲說出：“紅槍營把總衛(wèi)遠參見各位大人”時，擋在他面前的一群人里，很是有幾個被嚇得退了步……

    捉弄完明人后，衛(wèi)遠就再沒興趣搭理這幫人啦。只見他轉身揮手，然后大批士兵就從碼頭涌了上來……總數(shù)為200的紅槍營官軍，很快就沖到碼頭外的空地上列好了隊。

    這些人統(tǒng)一穿著綠色的帆布作訓服，腳下蹬著山地作戰(zhàn)用的高幫牛皮靴，泛著青茬的頭皮上戴著短檐帆布平頂帽。

    官軍們手里的武器是傳統(tǒng)的紅纓槍，大刀，還有鳥銃，三眼銃和火繩槍：為了配合這5種大殺器，200人在碼頭上排出了一個整齊的5列方陣。

    在一連串洪亮的整隊，報數(shù)，稍息，立正聲之后，裝夠了逼的大部隊就開始向著天后宮營地開拔了——于此同時，200人吼出的嘹亮歌聲也響徹了所經(jīng)之地：“我是一個兵，槍在肩上扛，子彈上了膛，刺刀閃光芒。”

    ……

    整個過程中，碼頭上除了士兵們的口令聲之外，余者鴉雀無聲。直到大部隊遠去，一干龍巖士紳才如夢方醒，從呆若木雞的狀態(tài)中恢復了過來。

    “無怪能擒得海上巨渠，貴上當真是治下有方，好一股虎狼之師！”被整齊劃一的動作，肌rou飽滿的身軀，強勁有力的口令和視覺效果突破天際的隊列行軍震撼到的余大縣令，這一刻放下了矜持，開始點贊了。

    “明府過譽了，呵呵?！倍×⑶镞@時自然要謙虛一二。

    “是好兵，就是這裝束古怪了些?！焙诜劾钋綦m說自己手下沒好兵，但是他老人家平日里也是指揮軍戶和盜匪廝殺過的，所以他不能昧著良心胡說，于是只能從著裝上黑一下了。

    “呵呵，李大人有所不知，將軍府專責練兵的是沙游擊。此人空門出身，手下俱是僧兵，至于裝束嘛，總要節(jié)省則個?！?/br>
    余縣令知道這些所謂的官兵其實都是曹川的私兵，他對軍閥給手下穿什么服裝不感興趣，事實上，原本歷史的鄭芝龍也沒有給手下那幾萬海盜配過大明的軍服。

    余縣令感興趣的是另一點：“哦，如此說來，這些軍漢可是食素？”

    “哦，這倒是不曾。食素者體弱無力，上不得陣，殺不得敵，這葷腥還是要沾的?！?/br>
    “呵呵，原來是花和尚。”

    “大人說笑了，那嵩山少林寺的僧兵也是葷素不禁的?！?/br>
    ……

    令觀者無比震驚的碼頭一幕到這里就結束了。而當部隊進入天后宮營地后，很快就在里面布置起了崗哨，拿著刀矛的哨兵也把守住了大門，一副刁斗森嚴的做派。

    與此同時，一場由商人董大興會鈔的接風宴，也在縣城的春風樓擺開了架勢。丁立秋丁師爺自然是代表自家將軍赴宴，席間他談笑風生，講古道今，一番摻雜著后世歷史學問的談吐倒是讓余縣令刮目相看。

    宴后眾人退散后，終于到了辦公時刻。這個時候，丁師爺已經(jīng)和余縣令在縣衙一處偏廳里看茶了，在場的除了一位縣衙師爺，再沒其他人。

    到了這個時候，就再沒有客套了。丁立秋當即就對余縣令提出了一個要求：征發(fā)縣內(nèi)徭役，疏通雁石溪。

    雁石溪是龍巖縣的主干水道，是九龍江上游的支流之一。然而17世紀的雁石溪雖說水流量大，但是這種原始河流有淺灘和險礁，很多地段都只能用小船或者木筏通行，效率極低。

    像丁立秋他們這次來龍巖，就是在半途換乘的小船，很多補給和裝備現(xiàn)在還留在金山鎮(zhèn)等船呢。

    ……客軍到地頭后，一不談糧晌，二不問匪情，丁立秋的奇怪要求讓縣太爺一時間迷茫了。

    端起茶碗輕啜一口后，余縣令定了定神，和藹地問道：“丁先生本末倒置了吧？本官以為，當下還是要以匪情為重？”

    丁立秋暗中翻了個白眼。

    他沒辦法給面前這位17世紀的老古董科普“要想富，先修路”這個真理，于是他只能挑點對方能聽懂的先糊弄一番：“明府有所不知，軍中尚有大批輜重還落在金山鎮(zhèn)，其中有曹將軍撥下的大將軍炮兩門，這雁石溪一日不通，從漳州發(fā)運的補給便一日不得用，甚是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