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流線型船體,褐色涂裝,潔白的船帆早已落下;呈現在李魁奇眼中的,是一排排同時燃起白煙的炮口。 顧不上再研究髡船無帆無槳的秘密,李魁奇在打頭的幾艘福船紛紛中彈減速后,咬著牙下令全體加速沖鋒——他比誰都清楚,今天如果不能從對手身上咬下一塊rou,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現實是殘酷的。 有那么一刻,海盜們甚至看到了一絲希望:它們在付出了將近20條船的代價后,終于沖到距離對方300米距離內。然而下一刻,所有人張大了嘴:對方的艦隊先是瞬間加速,然后它們就像一條長蟲一般,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個u型大轉彎,又將雙方的距離拉到了1000米。 可悲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那雨點般的炮彈一刻未停。 所謂賊去樓空,說得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原本激情滿滿,殺氣滿滿,期待著和髡賊剛一波正面的死硬份子們,這一刻瞬間怒氣槽清零,全體崩潰了。 不待李魁奇下令,長蛇般的隊伍就開始解體。大批跟在主力身后的小嘍啰們這一刻開始四散奔逃,海面上很快出現了無數條奔向四面八方的細線。 至于李魁奇?此刻混亂的局面中,已經找不到他了——全體崩潰之前,他的座船就已經被打沉,然后當他換了一艘船后,就沒人再得到他發出的命令了。 第242節 華容道 精神的力量對于人類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前一刻還在勇猛拼殺的人,當他們失去精神支柱后,下一秒就會落荒而逃,再也沒有半絲反抗的勇氣。 漳州灣里眼下就是這么個局面。 大批海盜船在狼奔豕突一般紛亂逃命,而某只艦隊這時已經分成了兩隊,各由一條驅逐艦帶領,猶如鯰魚一般在魚群中亂竄,凡是不舉白旗投降的,統統排炮伺候。 而得到電報通知的兩條封鎖線上,大批打落水狗技能已經練到宗師級的官兵船隊,也正在嗷嗷叫著奔赴戰場——不用上陣搏命,只要998,錯,是只要押一只投降的海盜船回到金門,髡人那邊就當場數人頭發銀子,所以官兵們現在都已經紅了眼。 這種好日子在未來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因為拎不清局面的海盜有很多,這些人會在封閉的漳州灣里像老鼠一樣躥來躥去,直到他們全數被官兵逮住為止。 下午5點,當大批官兵趕到戰場以后,主力艦隊終于得以脫身,扭頭往中左所趕去。 此刻的中左所,早已殘破一片。 前些日子被打沉的那些船只依舊半躺在碼頭附近的淺水區,往日很有氣勢的牛皮中軍大帳也已經處于半塌陷狀態,各種粗笨財物從帳篷里一直灑到了碼頭,一副末日逃荒的慘景。 鎮守糧臺的李魁奇嫡系此刻早已逃竄一空,附近的活人只剩下中左所城里一些被拋棄的病號。 看到這種局面,艦隊當即又分成了兩組。其中一組留在中左所等援軍來占領,而另一組則繼續往九龍江上游追去。 為什么要去九龍江上游?因為月港就在前方10公里處。為什么要去月港?因為李魁奇已經在月港被攔截了下來。 …… 從自己的座船被三枚鐵球同時命中的那一刻起,李魁奇的雄心壯志終于徹底被打散了。 理想破滅得實在太快,以至于他哪怕換了一條船后,整個人的精神面貌依舊處于一種幻滅狀態中。要知道,就在不久以前,他才取代了那個一心招安的小輩,剛剛踏上人生巔峰,成為擁兵3萬,戰船千艘,叱咤南天的第一大幫龍頭。 然而命運在這里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黑夜中的殺神毀滅了他一切的資本。 突如其來的對手太過兇殘。他們手段詭秘,行事宛若神鬼,李魁奇用盡了全力也無法跟上對手的節奏……這就是他今日兵敗的最根本原因:無法適應新的戰爭節奏。 從理論上講,火燒連營之夜過后,李魁奇就應該第一時間將所有雄心拋棄,然后解散大幫,化整為零,改行打游擊戰才對。 然而這終究只是理論。李魁奇沒有上帝視角,他只是一個17世紀傳統的老海盜而已。所以他猶豫,他拖延,他舍不得將好不容易“篡位”得來的家當破產清算。 所以直到官兵大舉進攻的這一刻,他才被動迎戰,這中間關鍵的幾天時間里,他其實是一籌莫展,坐以待斃的——他不是鄭芝龍,即便換了鄭芝龍,除了投降還是沒有第二個辦法。 李魁奇那點殘存的夢想,還是隨著座船緩緩下沉而徹底破滅了。被幾個心腹護送到另一艘船上后,他最終也只能深深看一眼那幾條流線型的怪船,最后再狠聲說一句:“我們走”……僅此而已。 乘著海面上哄堂大散的混亂,李魁奇和唯一跟在他身旁的光桿司令鐘斌同志一起,帶著一票心腹手下駕船掉頭,在所有人都試圖沖出外海的時候,他們不走尋常路,返回了中左所。 中左所這里自然是有后手的。 七八艘裝載著糧臺所有財貨,糧食,兵器的福船,已經在碼頭上整裝待發了。李魁奇他們一到碼頭,二話沒說就登上了其中兩艘最不起眼的福船,然后隊伍就在李魁奇一聲:“兵敗了,弟兄們且去銅山暫避,來日再會。”的大喝聲中,四散而去了。 5條裝著粗笨財貨的船被忽悠去外海沖關后,李魁奇將剩下的心腹略一調配,兩艘毫不起眼,裝載著大批白銀的福船便急急往九龍江上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