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一想，才分開，怎么就在計算下次見面干什么了呢？

    她低頭一笑，藏起暗處不想與人共享的小心思。

    葉老太太都看在眼里。

    孩子大了心思多，連張阿姨都看出七小姐在扯謊。

    葉老太太不勉強孫女，葉青表面順從，骨子里卻堅韌，不然當年葉敏達也不會對她這么防備和暴怒。

    她和孫女說起畫畫的事：“上次去白砂海岸撿的白砂不夠了，你什么時候再開我去一次？”

    “我去海灣開發(fā)區(qū)時候幫你撿吧，你別去了，海邊風大，你受不了的?！焙抽_發(fā)區(qū)海岸的白砂在全清城海灘的質量中數(shù)一數(shù)二，奶奶這次作畫堅持要用這批白砂。

    奶奶揉了揉隱疼的肝部，“我就想去走走，你也不讓?！?/br>
    葉青給歐逸明發(fā)了微信：【奶奶想去海邊，最近天冷，我怕她吹不了風。】

    歐逸明：【老人家如果特別想去，可以讓她去散散心，總躺著也不好?！?/br>
    歐逸明既然如此說，葉青就和奶奶定了開業(yè)儀式后。

    到了那天，葉氏新總部的裝修進程也進入尾聲，正好帶老人家一起看看。

    “開發(fā)區(qū)的公寓也要裝修好了，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海景豪宅哦~”她湊在奶奶身邊，給她看手機里的照片，“你看，春暖花開，面朝大海。”

    奶奶喝著糖粥，連連點頭：“好看?！?/br>
    吃完后，擦著嘴問：“以后你打算住那兒了？”

    葉青拿著手機的手頓了下，她的心思被奶奶一眼看破。

    “這別墅，你從小就不喜歡吧？”

    葉青垂頭，無言以對。

    “沒事，我早知道了，你八歲時候我就知道?！蹦棠虒捄偷匦α诵?，握住她的手，“希望公寓那里有廚師有管家，能給你做做飯理理房間，張阿姨年紀大了，也不能老跟著你?！?/br>
    葉青安頓奶奶躺下，“說什么呢，我住這兒呢，天天看著你吃藥?！彼{暗了臥室燈光，“早點睡了?！?/br>
    合上奶奶的房門，葉青靠在走廊的壁燈下。

    葉家別墅，是爺爺奶奶結婚那年造的，老人家花了大半輩子呵護的地方，卻從不得她喜歡。

    她想走，早就想走了，連留戀都沒有。

    可她走的那天，也意味著，她沒有奶奶了。

    葉青也知道，自己很多時候，那把每步都計算好得失的樣子，又淡漠又蒼涼，仿佛對最親近的人都不記掛。

    走得越遠，越孤獨。

    她給連櫻發(fā)了個微信：

    欠債一百億：【櫻花，我有點想你?！?/br>
    等不到的櫻花：【11.11見?。∥覝蕚浜美?，你看看哪條裙子合適？】

    她發(fā)來了兩張圖片，都是caelyn超季的高定，拼接艷麗的色塊，張揚高調。

    等不到的櫻花：【我們穿的像一點吧？怎么樣？一起艷壓！】

    連櫻和裴黎最近用通稿斗得不可開交，按說以連櫻的咖位根本不用搭理裴黎的碰瓷，可她為了葉青，硬是要斗這口氣。

    欠債一百億：【我穿畢業(yè)時候那件?！?/br>
    等不到的櫻花：【那我再換一套，你等著！】

    她家小櫻花永遠是高興的、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欠債一百億：【過段時間我和你回家看看？】

    等不到的櫻花：【見我爸？那過年吧，他們來國內過年，正好?！?/br>
    等不到的櫻花：【我爸也有事找你。反正生意的事我不明白，你們自己聊去?！?/br>
    欠債一百億：【好。】

    聊了幾句，葉青心口又堵起來，以連櫻的條件，就不該和蔣黑狗沒名沒分地待這么多年。

    欠債一百億：【那幾天黑狗不在吧？】

    等不到的櫻花：【……他不知道】

    欠債一百億：【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br>
    等不到的櫻花：【誒，其實我也知道啊，我配不上他吧。】

    欠債一百億：【你想多了，你兩只是不在一個世界里。】

    黑心流氓和純真少女，怎么看都沒法在一個世界里平等交流。

    比起連櫻，葉青自認已足夠幸運。

    /我不是來證明我多愛你，我是來證明，只有我們互相配得上彼此。/

    她又想起那首被她切掉的老歌，歌里唱的，那矜貴的山頂，只有少數(shù)情侶能在其上建筑關系。

    山或許高，可不到那里，又怎么俯瞰風景？

    倨傲如他也如她，都明白這個道理。

    他們在一個世界，用一種語言對話——野心勃勃的世界和披荊斬棘的語言。

    *

    程惟知落地京州，看到的第一條微信就是青青的。

    忙碌的女王：【害人精?！?/br>
    知：【？】

    忙碌的女王：【以后再發(fā)語音就拉黑?！?/br>
    程惟知收了她一通沒頭沒腦的警告，但心情依然陽光。

    以至于回華光總部，等爺爺“提審”他時，也沒有往日嚴陣以待的氣息。

    周末又是深夜，華光總部里空無一人。

    老爺子電話里說十二點，等到十二點半，人也沒出現(xiàn)。

    程惟知不想催，他拿這點空閑，研究葉老太太年輕時的畫冊。

    傅江森發(fā)來的，足足有1個g的高清畫冊。

    程惟知經商很行，數(shù)學也極強，但這些先鋒藝術真難倒了他。

    不過，葉老太太的畫給人的視覺沖擊極強，程惟知在電腦屏幕上一張張播放，艷麗大膽的色彩幾近溢出屏幕。

    “看什么呢？”

    老程董的輪椅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滑了進來。

    全自動智能輪椅，高端定制版，中風也能“健步如飛”。

    “畫?！背涛┲P了屏幕，站了起來。

    “可以買點，你奶奶以前喜歡這些，回頭燒給她?！?/br>
    “幾千萬一張，您用來當紙錢燒？”

    “也是，你奶奶見不得我浪費錢。”

    老程董點點沙發(fā)，“坐。”

    程惟知照做。

    老程董十指交叉擱在身前，說他：“今天倒是不和我犟了。”自從三年前第一次逃走，他這個大孫子就一天比一天會鬧。

    今天深夜找他，老程董原本已經做好被孫子上來就懟的準備了。

    孩子大了難管，什么家庭都這樣。

    “今天心情好?！?/br>
    原因他就不告訴爺爺了，青青名義上還是他未來“堂嫂”。和她和解的快樂，老爺子不會分享，只會暴怒。

    老程董打量他半晌，“我找你問幾筆投資的事?！?/br>
    程惟知抱住雙臂，點頭，可不忘補一句刀：“什么投資值得您深更半夜出現(xiàn)？”

    “京州附近的幾塊地什么情況？”

    “mama家里看中了。”程惟知一字一頓提醒，“傅家看中的，別人沒資格搶。”

    “南方大區(qū)酒店板塊的并購投資？”

    “我讓苗林資本跟進?！背涛┲硭斎换卮?，“他家坐鎮(zhèn)南方，得為南方市場開拓出點力?！?/br>
    呵，句句他占理，好孫子啊。

    老程董心里這么想，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空氣冰涼，像京州的初秋，寒風颯颯。

    祖孫倆又開始了他們習慣的對峙模式——沉默。

    辦公室外，被連夜叫來的朱文博及老程董的秘書都習慣了這種情況，老程董和小程總從不爭吵，聊不下去時，就四目相對互相沉默。

    最后先開口的，還一定是當爺爺?shù)睦铣潭?/br>
    “不問問你那張總經理的任命嗎？”八月到十月，已經拖了足足兩個月。

    “您的華光。”程惟知無所謂，“您說了算。”

    “看不出來，還是個與世無爭、不好名利的性子?！?/br>
    “那沒有?！背涛┲S刺地指指自己和爺爺相似度極高的臉，“沒這基因。”

    老程董點了下扶手，輪椅“嗖”得轉了180度，“把事做好。”

    程惟知站起來，反問：“我沒做好過嗎？沒做好的人是我嗎？”

    “那你為什么避著我讓你見的人？”

    程惟知冷笑了下，憋了那么久，老爺子可算把最終目的說了出來。